她牽著的那只手掙扎了一下,姜錦回頭,便見凌霄低下頭,竟是要向她行大禮。
“多謝你們。我我不能走,我”
生死之間被強行壓抑的情緒翻涌而上,可眼淚早在之前就流光了,凌霄頂著通紅的眼眶,沒有眼淚,卻是在哭,“我不能走,我還要為他們收尸。”
姜錦隱約猜到是她的家人出事了,想到方才所見的血泊,她艱難地開口“方才這半邊山林我都走遍了,只看到了打斗留下的痕跡,未見尸首。”
凌霄身形一晃,若非姜錦還攙扶著她的手臂,只怕已經倒了下去。
可她還是固執地不肯走,她說“多謝二位救命之恩,我一人留在這里,尋一處僻靜地方躲起來,等天亮了,人都走了,我再回去看看。”
她害怕得都在抖,可說話還是有條理的。姜錦別過眼去,心下的愧疚不安讓她很想緊緊抱住凌霄,可是她貿然出現救人已經很是唐突,無法再做更多。
姜錦深吸一口氣,說“我陪你等。”
凌霄的意識似乎都已經剝離在父親為她擋箭的瞬間了,她神情愣然,也不知還到底聽不聽得見旁人的言語。
裴臨已經退出一射之地,而姜錦也沒空顧及他,她只站在凌霄身側,試探性地去碰她的手背。
不過,連老天似乎都在趕人,天將亮的時候,忽而降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極度的悲慟損人情志,而剛才的奔逃更是讓人筋疲力竭。足以沖刷掉一切穢惡的淋漓雨幕下,凌霄身子一歪,再支撐不住,直愣愣地倒下了。
姜錦的情況沒比她好到哪里去,涼雨澆得她身子發顫,只能靠咬破自己的舌尖來保持清醒。
裴臨當然看得出姜錦實在硬撐,可是他知道,這是她的心結,是她需要自己面對的場合。
他拍了拍馬屁股,這馬倒也靈性,竟真的懂了他的意思,湊到姜錦身前,屈下前腿,要讓她騎上來。
好在這是匹大馬,扛三個人也不吃力。在場四個活物,就這馬看起來還挺高興,它迎著嘩然的雨打了個響鼻,旋即馬蹄子一噠,跑了出去。
附近的縣鄉管理松懈,城門口幾乎無人把守,客棧也都是半死不活快黃了的那種,有人來宿,閉著眼睛就往里迎,管他是缺胳膊少腿還是窮兇極惡,給錢就行。
一錠成色極好的銀子被拋到了掌柜跟前,小二殷勤地引姜錦他們三人上樓,就跟眼睛瞎了耳朵聾了,看不見他們身上的異常一樣。
之前在云州投宿的時候,客棧的人還會要看他們的路引讓他們留下姓名,這里倒是渾然沒有這回事兒了。
三個人,理所當然開了三間房。
姜錦的聲音已然啞了,她對小二道“準備幾身干凈衣物,再燒些熱水上來。”
給錢的就是大爺,店小二應聲,忙不迭下樓去了。
凌霄依舊不省人事,整個白天,姜錦都眼不錯珠地在一旁看顧著她。
果不其然,當夜,姜錦便也病倒了。
她本就中了那虎狼之藥,在冷溪中浸了許久,又是一路提心吊膽、奔波不停
額前像火燒一樣在發燙,眼皮沉重,墜得姜錦睜不開眼。
她隱約能感到有人在她身邊嘆了口氣,隨即扶她起來,喂她喝了些溫水,又拿了巾帕,來絞她還沒干透的長發。
她也能猜到,這個人是誰。
終于,在意識清醒一點之后,姜錦的手驀然伸出被子,拉住了這人的手腕。
裴臨動作一頓,對上姜錦艱難抬起的眼眸。
“裴公子,”她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我有話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