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里是范陽,守備森嚴,能混進來百來號人已經夠讓人瞠目結舌的了。一時的慌亂過后,城內防守的力量已經開始反撲包夾,然而這些突厥人竟還隨身攜帶了火油,開始縱火。
火光映入眼瞳,姜錦夾著個小薛然上了裴臨的馬背,風聲獵獵,她的半邊臉被照得通紅。
姜錦心沉似冰,她說“裴臨,我們要去一趟盧府,去找大夫人或者是盧節度,或者是誰,能管事的都行。”
她的聲音疲憊不堪,在風聲里打著顫,“突厥突然南下,費盡心機混入城內折騰這一場,真正的目的肯定不簡單,我”
“我懷疑他們是要調動本就不多的防守兵力盡往東城,他們好趁虛而入發動攻勢。城內大抵只是混淆視線,引人回防。”
漫天的大火中,突厥騎兵已至。
這場仗,終于還是打了起來。
節慶的歡騰還未褪去,剎那間,整座城池都被另一種緊繃的氛圍籠罩了。
盡管局勢還沒有太差,守城方又始終占據著優勢,但是全城上下,所有人卻都惶惶終日。
沒有人不厭惡戰爭,不厭惡這種朝不保夕、腦袋懸在半空中的感覺。
姜錦也不例外。
短暫的喘息之機,她抱著臂,懷里是冷劍,就這么靠著磚墻稍歇。
“河朔幾時能太平啊”身旁有同袍感嘆。
再過幾年吧,姜錦心道,時勢造英雄,在某位的治下,河朔算是過了些太平日子。
正想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忽然攀上了城墻,走到了她面前。姜錦本閉著眼養神,但是這半個多月來神經緊繃,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靠近,驀然便睜開了眼睛。
裴臨身上的重甲還沒來得及卸,甲胄外還裹著泥腥味十足的披風。
他先前被派去從后堵截突厥的糧道,想來是剛回程。
沒有寒暄的功夫,姜錦還沒問,他便直截了當地開了口,道“有了凌霄的消息,你要
不要聽”
他話音未落,姜錦已經彈了起來,她急切地問道“她怎么樣現在何處”
裴臨沉默了片刻,既而道“她無大礙,但她兄長斷了條腿。”
“他們出云州的時候,遇到了元柏,凌霄像是認識他,知道是我的人,向他求助了。”
姜錦一時都沒有腦子去想凌霄這個時候該不該認識這元柏,她深吸一口氣,盡力平復心情后才道“那她現在在哪里”
“我知道你想見她,”裴臨頓了頓,道“不過,我們這邊危險,元柏遞信后,我讓他先帶著他們在附近的小鎮先歇下,等哪日戰事終了,再接她回來不遲。”
姜錦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只不過聽到有關凌霄的不好的消息,她還是難免憂心。
只是這種時候,憂心也無用了,姜錦攥緊了拳頭,道“多謝你,也多謝你的手下,他日我一定好好酬謝他一番。”
裴臨神色淡淡,他斂眸,掩去瞳中異樣的神色。
被她在意實在是一件幸事。他敢說,若非戰事當前,她當即就會奔馬去找凌霄,一刻也不會耽擱。
可惜在知道他的來處后,她對他的那點在意,一定會煙消云散。
只是終有要面對的一日,待到此番戰事終了、塵埃落定,該坦白的事情還是要說。
裴臨心下百轉千回,繞到嘴邊,卻只剩一句,“務必珍重己身。”
聽著他沉甸甸的祝言,姜錦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回贈一句“你也小心,別受傷了。”
沒成想,這句話倒成了讖言。
這年冬末,麻木的倦怠中,漫長的鏖戰蔓延,他中了穿胸一箭,就在她的面前。
天邊飄落的雪花都被染上了血色。
一切并沒有按部就班地重復前世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