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定格在山于天相接的地方,神情冷冽。
得勝歸來、大受封賞這件事情,似乎沒能給他增添哪怕一星半點的喜悅,他的周身也依舊散發著生人莫近的氣場。
約摸五六日后,在還未抵達河朔的時候,前去拿人的親衛趕來復信,說近日有了裴煥君準確的行蹤。
征戰沙場之人對方位自然敏銳,裴臨稍一思索,道“他的行跡,離我們反倒更近。元柏,我們去看看。”
他補充道“囑咐下去,讓其他人莫要打草驚蛇,他若流竄到其他地方,將他捉了,務必要活口。”
這個危險人物就像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爆燃的火藥,親眼見不到他死,裴臨無法安心。
他鐵了心要找的人,自然是找到了。
快馬加鞭,在范陽與魏博交界之處,裴臨親眼看見了裴煥君頹敗的身形。
沒有片刻遲疑,他從背后一箭射中了裴煥君的大腿。
這一箭太兇太狠,直將裴煥君釘在了泥土地上,足以重傷。
鮮紅的顏色暈染開來,重傷倒地的裴煥君卻連一聲驚呼也無。
直到馬蹄聲靠近,那個將他戲耍得團團轉、讓他大業功虧一簣的裴臨翻身下馬站到了他跟前,他也一點沒有
驚詫,更沒有失措。
裴臨腳步一頓。
直覺讓他感到不對勁。
果不其然,如注流淌的鮮血中,裴煥君緩緩抬起臟污的眼睫,嘿嘿笑了。
他只道“世侄好本事。”
下令捉活口,也只是親手殺了他才能安心,裴臨并無與他寒暄的意思。
他面無表情地拔出劍,刃鋒一轉,干脆利落地就要揮劍而下
裴煥君直面劍光,竟還仰天大笑起來,亂蓬蓬的頭發絲顯得極為瘋魔,他大聲道“可算是引你上鉤了,來,殺了我,我在地下等你后悔。”
“故弄玄虛,”裴臨冷聲道,他單手持劍,還能騰出另一只手,撣一撣身上快馬趕來的風塵,“小伎倆未免可笑。”
“哦那世侄當真不覺得奇怪,在長安都沒露的行跡,忽而就被你的人察覺了呢”
裴臨眉梢微動,沒說話。
確實稱得上蹊蹺。
血仍在汩汩地流,裴煥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煞白,他卻像感不到痛一般,每一個字都還是吐得分外清晰。
“我想了很久,我為什么會著了你的道。我想明白了,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想錯了你要的是什么。”
“錢財富貴功名地位我以為你要的是這些,所以始終覺得,你可以為我掌控。”
“但我想錯了,”裴煥君深深撫著自己的心口,那張仿佛已經行將就木的臉孔上折射出奇詭的興奮,他說“從頭到尾,你只為了一個人,是也不是”
裴臨淡淡道“你沒資格知道。”
“這便是回答了,不是嗎”興奮的光點在裴煥君眼中積聚爆發,剎那間,他忽然彎腰,雙手直直拔出了插在他大腿上的箭,隨即竟就這么直愣愣地站了起來。
黏糊糊的血還在往下蜿蜒,裴煥君摸了一掌根黏膩鮮紅,露出了玩味的笑。
他喃喃道“好世侄,我還需要你幫我做一點事情。幫我報仇幫我殺了那狗皇帝”
瘋言瘋語聽了滿耳朵,裴臨的耐心已然告罄,他低頭看了一眼刃光反射出的他的輪廓,好笑地道“造反不成改刺殺,裴大人可真是荒謬。我倒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情,對我發號施令”
裴煥君的臉上溝壑漸深,竟是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你會答應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冷,“因為,我給她下了毒。而世上獨一份的解藥,在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