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裴煥君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姜錦也依然覺得他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然而未曾消解過的仇恨需要用鮮血來祭奠,她沒有理由,更沒有立場阻攔凌霄。
這是她一定要做的事情。
話雖這么說,擔心卻還是免不了的,想到幾日未見,也不知她安全與否,姜錦忽有些食不下咽。
她輕輕擱下筷子,嘆了口氣。
薛然的飯吃得看起來也不太香,他低頭捧著碗,隔一會兒就悄悄抬眼,從碗里拔出目光偷偷去覷姜錦的神色。
再看不出來他的怪里怪氣,那就是傻子了,姜錦無奈,嘆氣嘆得更深。
她托著腮,揚眉問薛然“這幾日,你都在忙什么”
薛然被飯噎了噎,他支吾了一會兒,還沒支吾出個結果,就聽見姜錦一語直擊重點“你在替誰誆我出去”
霎時間,薛然的臉便憋得通紅,他抻著脖子把飯咽下去,結結巴巴地道“姊姊怎么知道的”
姜錦撇撇嘴,指節閑閑敲擊著桌面,說道“又是打探我何時閑暇,又假裝不經意和我提起了不知多少次某地風景好看,不是要把我套過去,還能是做什么”
小孩兒心眼到底淺薄,若是連這點心眼子都瞧不出來,姜錦這么多年就算是空長年紀了。
薛然垂下頭。他面皮本就薄,這下更是尷尬到都不敢看姜錦。
他囁嚅道“我阿然錯了,阿然不該這么誆你。”
姜錦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腦勺,道“你也不是壞心思。我沒有怪你。”
薛然初見她和裴臨相處的時候,他們大概還算和睦登對,小孩兒不知內情,也不知他們之間有多深的隔閡。
所以,姜錦只是覺得好笑。
怎么,那
位是覺得現在云銷雨霽、風平浪靜,又有功夫來談情說愛了
聽她說不怪他,薛然極為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旋即卻又繃直了背,悄聲問道“姊姊,那你”
姜錦神情淡淡的,沒有回答。
春風橋畔,人影憧憧。
清早,已是半大少年模樣的薛然為難地來通風報信了。
橋頭亭外,蕭然的身影搖曳。
裴臨垂眸,聽薛然開口。
“姊姊她不會來的。”
“師父,你別空等。是我不好,叫她一眼就看穿了用意。”
這并不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裴臨輕嘆,道“無妨,你先回去。”
不過,盡管知她不會來,他還是在這兒等了整日。
就像是在期待一個不會發生的可能。
明媚春末的晚間,天上月色涼涼而下,如水微漾。
裴臨很難得如此完整的,從日升看至月落。
滿是塵灰的衣襟沉重得像枷鎖,他像是被定在了這座橋上,寸步也未挪。
是命嗎
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多,足夠改弦易轍,就算他求不得今生的圓滿,也能讓她得以自在解脫。
可好笑的是,前世的境地或許是時也命也,今生的處境,卻每一步都出自于他的選擇。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了她前世最后的模樣。
羸弱、瘦削,只余一把伶仃的骨頭,捧在懷中,沒有一丁點重量。
冷冽的清風拂面,裴臨雙目輕闔。
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