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間明白了什么。
壓下唇角時全身血液反沖向頭頂,喉口腥甜,一口污血噴出。他跑到金鎖之前,眼眶赤紅沖外哽咽喊“讓鑒真來見我讓他來見我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騙我”
若再碰見此人,他定要殺了他
他怒不可遏,低頭時看見了那把金鎖,那把困住他一生的金鎖。
鎖孔黑洞洞,像是能將他吸納進去,鋪天蓋地的水淹了上來,讓他悲慟到難以呼吸。
被鎖住、困住,一輩子都走不出來這陰影。
將他的人生判下死刑,無人能救贖。
再之后的記憶,就變得很模糊了。
有時候會有佛門弟子來同他說話,他一直靠在墻角,發絲散亂,白衣單薄。有時候會有其他人來看他,寒荷師叔也來過,系統也試圖與他對話,但連星茗只是不吃不喝看著地面。
眼睫低低垂著,沒有淚,也沒有表情。
在沉默中逐漸心死如灰。
宛如行尸走肉。
他的腦海中有時候會浮現出一些人,一些故人。譬如皇姐從寬袖中取出一塊包著糖紙的馬奶糖糕,笑著同他說今日見到了一只鳥雀上高枝,那只鳥雀羽毛好靚麗,像星星一樣漂亮。
有時候,又會想起父皇將年幼的他舉在肩頭,帶著他大笑從皇宮的長道上跑過,母后在后方緊張追著,叫他們小心別摔了。
每逢年關,鞭炮與煙花齊鳴,熱熱鬧鬧,白羿便會從鎮遠侯府進宮,帶著許多民間有趣的玩意兒,又暗示讓他分給皇姐一半。
春暖花開,來年相聚。
這條人生的路很漫長,來時春光明媚,眾星拱月,歡騰肆意呼朋喚友。
走到盡頭時驀然回首,周圍只剩下了他。
只剩下了他一人。
再一次有了反應時,是傅寄秋一把絳
河打入梵音寺,用力將他抱入了懷中。
“我不走,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連星茗將下顎輕輕搭在他的肩頭上,時隔數年,再一次喚出了這個名字“阿檀。”
他恍惚抬眼看向壁上搖曳的燭火,眼中昏暗無光,細微的燭光卻在他的眸中破碎。
“我知道我錯在哪里了。”
就像這燭火。
每一個人走進來時,翻飛的衣袍都會掀起一陣輕風,這細微的添置讓微弱的燭光流離顛頓,逐漸變得命運多舛。他竭力想要護住燭火,保住星星之火長亮,可每一人的衣袍都會掀起冷風,每一個人都有細微的添置。
他護不住,他一個人護不住的。
“我錯在,”連星茗看著那燭火一點一點在眸中熄滅,慘笑低聲道“欲挽大廈將傾。”
他指尖劇顫,緩慢推開了傅寄秋。
自連星茗深陷泥潭,被困在梵音寺以來,裴子燁便東奔西走試圖在其中斡旋。可連星茗犯下的過錯實在是太大了,即便蓬萊仙島壓住消息,犯下的大錯也無法洗干凈。
他焦急之下,只能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找到了燕王,詢問能否以婚約之名將連星茗救出。
誰知燕王竟然真的點頭同意了
裴子燁大喜過望。
他帶上了反復抄寫無數次的婚書,遠赴梵音寺,翻閱高山之巔,來到了連星茗的面前。
滿心歡喜。
彼時,連星茗的掌心已經被自己摳弄得不成樣子,雖已無法琴,琴弦割裂的傷痕卻遲遲不能愈合,永遠刻在指尖、刻在了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