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星茗在對面撐著冰地起身。
傅寄秋以為他要走,立即想跟著起身,連星茗卻先一步走到了他的側身處,盤膝坐下。又拿手腕撐在了他的肩頭,湊到他耳邊小聲笑道“少仙長,我發現了你的一個致命弱點。”
“”
“好像我每一次離你很近時,你就動都動不了了。腦筋似乎也轉不動了。”話音落下,連星茗抬掌化作靈力,在他背后點了兩下,封住其靈脈。此舉迅速,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便動了手。
迎上傅寄秋凝滯的眼睛,連星茗道“下次與人斗法時注意些吧,總不能一有人沖上來抱住你,就平白無故拿了一張免死金牌。”
他不再看傅寄秋,背過身揮了揮手掌,往峽谷之外走,身形逐漸掩埋在冰天雪地里。
冷風送來一聲輕輕的聲音,似在告別
“你攔不住我。”
你攔不住我。
是指的什么
想生存、想逃亡,還是想要義無反顧追隨著母國與逝世親友離去
傅寄秋一直沒能弄明白這句話,他想著,等到下一次看見連星茗時,他務必要問清楚。
可那是他當年最后一次見到連星茗。
記憶里的大雪在視野中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撲簌簌的火星子,卷著怒浪滔天,火邊滾滾。四面八方都是“咔擦”、“咔擦”的斷木燃燒之聲,傅寄秋暗紅的瞳孔直勾勾盯著緊閉大門,握緊絳河劍柄的手在劇顫。
他當時就已經錯過了連星茗一次。
“我最后一次前往那座山脈時,只看見山洞里有很多野獸的腳印,還有毛發。”連星茗幾次張嘴,又閉上,可他閉眼之時就能看見山洞內盤旋的野獸腳印,他不敢深想,繼續道“你說,我如果臨走前沒有讓他等我,他餓的時候是不是就會自己走出去,走出那座大山”
現在說這些,全部已經晚了。未來有很多種可能性,過去卻只有一種既定事實。
那就是連曙死了。
連星茗臉色發白跪趴在床邊,雙手撐住自己的額頭,指尖的血都不慎抹到了臉上。他很難不去反復想這
些事情,有時候會想,若是離去之前沒有讓曙曙乖乖等著他,會不會
有時候又會想,他當年究竟為什么要相信鑒真,就因為一句出家人不打誑語
有時候會想,鑒真為什么要騙他,若是有機會再見到鑒真,他一定要殺死這個人。
他當年明明就說過的
他說過若是騙他,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死鑒真,但鑒真還是眼睛不眨就撒了謊。
好可惡的一張臉。
每一個深夜噩夢驚醒之時,他都能深切體會到連玥被大火焚燒而亡,臨死前的絕望、痛苦,與恐懼。可是當他從床上滿頭大汗坐起來時,看著將將升起的曙光,又會想到連曙那些日子待在山洞里,遲遲等不來他時在想什么。
他留了糧食,有小孩子喜歡吃的糖葫蘆,還有足夠果腹的粗糧餅,曙曙會不會在每一個深夜坐在山洞里,瑟瑟發抖吃著粗糧餅,聽見外面的半點兒響動都以為是他回來了,立即爬起來跑出去看,又失望走回去繼續吃粗糧餅。
若他是曙曙境況,他恐怕會一邊吃一邊哭,含著淚狼吞虎咽,又恐懼下一個黎明的到來。
“皇兄。”
面前傳來曙曙的聲音。
連星茗身形驟然僵硬,猛地抬起頭,恍惚了許久才發現是慶安在說話。
慶安偏眸“注視”著他,空洞上翻的瞳孔印著燭光,輕聲說“皇兄,我原諒你了。”
“”
堆積在心頭沉寂數年的情緒剎那間決堤,化為奔騰的巨浪從大壩上猛地潰下。連星茗鼻尖一酸,胸腔發麻,默不作聲移動手掌,兩只手的掌心重重按住發熱的眼眶,有淚混著血水流下。
他極力克制住哽咽。
先前他走出結界時對慶安說“你再多叫我一聲皇兄,我就送你回寢宮”。慶安應當是記住了這句話,不安問“你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