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啊,怎么就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只聽說過當臣子的敬畏主子,哪有心疼主子的。我小時候看見你和長公主總是悶在宮里大門不出一門不邁,在大宴之上寧肯餓著肚子都不多進食,我知道你們有理想有抱負,你們是自愿約束自己的,可我還是覺得你們好可憐”白羿自嘲般笑著嘆了一口氣,聲音斷斷續續的,“所以每次在宮外看見適合你和長公主的飾品,就忍不住買下,送給你們。我意識尚未清醒之時,就迷迷糊糊看見,有好些適合你的咳咳咳”
說著,白羿突然劇烈咳嗽,整個身體都在戰栗,每一次咳嗽都宛若一股外來巨力沖擊著鎧甲,要將黑金鎧甲撕裂。他不知不覺斷了這個話頭,搖頭沒再說下去。
連星茗卻猝然間聽懂了。
那日白羿過橋,跟個土匪似的將連星茗渾身行頭奪了個干干凈凈。發飾、束帶、腰帶瞧見一件便搶一件,看見新的又將上一件扔去,最后留下的只有這枚玉佩。
白羿認不出他,但身體的刻板記憶顯然還在。看見適合他的,就想弄來給他。
“別說了”連星茗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只覺得心臟被人緊緊攥住,按到了一盆酸水當中,想哭哭不出來,難受得緊。
白羿閉上眼睛,笑道“一殿下,你再仔細瞧一瞧上面的字。”
連星茗這才低頭仔細看。
在傷疤橫縱交錯的手掌心中,玉佩盈潤透徹,鏤冰雕瓊。原本正中央被一個蒼勁美觀的“宿”字占據,而今這個字竟不知何時被人強行磨去,取而代之的是新刻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看清楚這行字的一瞬間,視野頓時被淚水模糊,覺著驚喜又意外,他禁不住噙著淚笑了出來
在他們一人還很小很小的時候。
記得那時才六歲
連星茗回憶起,都覺得小時候的自己簡直頑皮到不可思議。白羿家族祭祖,所有族內子弟均有一枚刻有自己名字的命牌,生時手捧命牌祭拜先祖,死后命牌立于祠堂之中,與先祖共榮辱。
屬于白羿的那一枚命牌,被六歲的連星茗刻上了一行字
連星茗到此一游。
這件事白羿念叨了他起碼十年,每一次發生爭執時都要臉紅脖子粗地怒翻舊賬,罵道“我現在進去上香,拿著的都是你刻著連星茗到此一游的命牌,多不孝,多不孝你搞得我先祖肯定都不庇佑我了”
當然了,后來白羿也報復了回來。
十四歲的時候,連星茗在蓬萊仙島修仙,白羿前來探望。短短四日時間,此人就惡劣無比地在他珍愛的黑玉桌上刻上了“白羿到此一游”,氣得他太陽穴突突疼了好幾日,大罵這么大個人了怎么能如此幼稚。
幼稚,實在是幼稚。
可是再后來,這些幼稚的平凡午后成為了他可望不可及的難言隱痛,黑玉桌悄無聲息消失在歲月無情的齒輪之下,就像無數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人們,再也找尋不到。白羿的命牌則是被供上祠堂,成為了在戰亂中犧牲的亡魂之一。若有小輩虔誠焚香湊近了看,便能吃驚看見命牌最下方頗為不合時宜的到此一游。
“白羿”連星茗哽咽著,手掌穿過透明虛化的黑金鎧甲,再也感受不到白羿的溫度。他意識到白羿馬上就要消失了,只感覺喉嚨像被火燒過一般,十分艱難才能夠念出玉佩上的字。
玉佩的背面有磨損與凹陷。
將玉佩翻過面,正面與反面的字連起來是
末將白羿,幸為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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