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到“放棄”二字,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剜心之痛,叫人想一想都自責到痛不欲生。
“師父。”出聲的是涂丙。
涂丙原本一直站在寒荷身邊,從天亮站到了天黑,兩腿酸痛難忍,白皙的皮膚也被冽風刮出凍瘡。鬼門關之下的二人,原本他是局外人,可現在他這個局外人哭得最傷心,一臉鼻涕眼淚沖上去拉寒荷的手臂,“搖光仙尊連自己的親人都能輕而易舉放棄,您又何必執迷不悟一個非親非故的人放棄吧,師父,您若實在想念,您、您不是說我與阿椒師兄長得一模一樣嘛,大不了就將我看成是阿椒師兄,我也可以裝成是他”
話都沒有說完,寒荷揮袖就是一個巴掌。
涂丙被巨大的力道慣倒在地,捂著臉驚詫抬頭看。寒荷柔美的面龐仿佛覆蓋上一層凌冽的冰霜,開口時氣到眉尾都在顫抖,“字字句句俱是胡言亂語,休要再提。”
寒荷不再看滿臉失落的涂丙,轉過視線凝視著連星茗,兩行清淚流下。
“搖光,本以為你我心境如一,可眼下再看,你不愛他們,你甚至都不悲傷。”
連星茗嘴唇動了動,到底是什么話都沒有說。
掀開前擺雙膝跪地,沖鬼門關方向長拜。
寒荷知道一切再無回旋余地,情緒仿佛尋到了一處破口,猛地決堤。看見連星茗要倒下最后一碗酒,結束這些繁雜的祭拜儀式,寒荷幾步沖上前攥住酒碗,含淚連連搖頭。
她什么規勸的話都說不出口,連星茗意已決,此時她說什么都無用,只能不斷哽咽重復著,“你會后悔的搖光,師叔求你求你再考慮一下,今日你若放棄他們,終有一日你一定會后悔的”
酒碗在爭奪中墜地,摔碎。
這一聲清脆,仿若晴空雷鳴般牽動所有人的心弦。這一次連星
茗總算是有了反應,他取出鬼玉,聲音彷徨仿若空懸在云霧之間。
“你說得對。”
他喃喃自語,“我會后悔的,我一定會后悔。”
這一聲好像絕處逢生,又恰似久旱逢甘霖,寒荷在絕望之中爆發巨大的希冀,下意識揚起唇角,可是下一秒鐘,
她就看見連星茗收緊手掌,猝然攥碎鬼玉,用靈力摧毀這件神器。
“不不”她震恐啼哭出聲,聲聲宛若泣血。剎那間地動山搖,藏匿于峭壁之上的修士齊齊被波動震下,摔落于地面,還不等大家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漫長,鬼門關在一片嘩然中轟然閉合,泥流順門倒灌入天際,以一種排山倒海讓人無法抗拒之勢猛地壓下去,門的最后一絲縫隙也在收緊。
寒荷再也顧不上其他,當機立斷放開連星茗,轉身往那處縫隙跑。
“她想進去”有修士驚愕大叫,這幾乎和送死無異啊
寒荷卻不管其他人悚然的視線,一步比一步快,臨近門時足下卻突然被一人拖住涂丙沖上來抱住她的腿,緊張哭喊“師父,不要”
“滾。”
寒荷柳眉倒豎,頭也不回向后拍出一掌。
涂丙直接被拍到五臟六腑挪位,一口鮮血噴在了寒荷的衣裙之上。可他死也不肯放手,執拗著抱緊寒荷的大腿,大有寒荷想進去,那就拖著他一起進去的意思。
寒荷這才回過頭看他。
一張與阿椒一模一樣的面孔,當年阿椒也是這樣雙目赤紅哭著懇求她改變主意,眼前的場景與數年前的那一幕幕重合。就這一瞬間,她突然恍惚了,也就是這一瞬間的恍惚,讓她錯失掉唯一的機會,再回神時,一切都遲了。
四面八方甩來法器,靈力順著山崩之勢侵襲而來,將她擊倒,牢牢禁錮在地。
再抬眼看時,
不止鬼門關的那一道縫隙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連接著生死的唯一通道鬼門關也在一片驚呼聲中化為齏粉,轉瞬灰飛煙滅
數年的謀算功虧一簣,多年的等待與期許像一場巨大的謊言,原來有些決定在當年成為遺憾,就再也沒有補救的余地。寒荷趴在地上嘶聲慘叫,不斷掙扎披頭散發狀如惡鬼,她也不知道此時掙扎還能挽回什么,可她實在意難平。
漫漫風沙之中,她看見連星茗被一股風吹倒,踉蹌摔倒在鬼門關之下,抖顫著手。
一言不發拾起鬼玉失去光華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