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順著他的設問緩緩作答,見他面上漸浮現鼓勵之色,即使說得磕絆,她也盡力給出答案。
“龐涓在魏國身居將軍高位,與其戰,便是與魏國戰。先生的歸處必在軍中,必投靠能與魏國抗衡的大國。”
她看了看他的腿,有些不忍,停頓片刻后直視孫臏,繼續補充
“先生身已殘,即使才智卓絕,斷無拜將可能。先生的復仇,需遇明主良將,為一國之軍師、幕僚,才可行之。”
他不介意她的直言,反而點點頭,肯定她的推斷。
“自三家分晉,魏國雖疆域散漫,然盡得前晉大數富庶之地。
“魏文侯任用李悝,先行變法圖強;啟用吳起,精選士兵,練就魏武卒。抑趙,北滅中山,西取秦西河,開疆拓土,制霸中原。
“魏惠王蒙先代之蔭,強魏在其手,又遇兵家良將,龐涓領其軍。臏欲敗仇敵,必然攻強魏。臏且問昭,除齊之外,孰能與其抗衡”
秦昭想要說點什么,孫臏不給她機會,以密集的信息、毫無缺陷的論據,將她沖擊的毫無招架之力。
言語,氣勢,神色孫臏似乎就將秦昭作為假想敵那般,以十足的壓迫感,逼迫她認輸。
“齊,自桓公九匡諸侯,成一代霸主,蓄勢至今。其南為魯宋,西衛北燕,皆無害小國矣。
“然秦受西戎之害,楚面吳越之脅,三晉地處中原,戰亂紛爭之地。齊東臨大海,坐享魚鹽之利。自太公始,大農、大工、大商謂之三寶,商繁業茂,民多歸齊,齊亦為大國。
“昭讀我大父兵書,知戰非兵家一人事,關乎卒,關乎將,關乎國。戰,兵力將領之博弈,亦是糧草經濟國力之博弈。齊之富庶,非六國可敵。
“齊有招攬之心亦為臏之故國,抗魏滅龐涓,齊必為上選。”
他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直接切中根本。
“秦魏雖為世仇,代代廝殺,不可消矣。秦自穆公后,日益衰微,不稱當時之名。
“獻公以舉國之力,出兵征魏,身死愿消,東出無望。其子渠梁割地賠魏,才獲喘息之機。臏臨魏曾參閱此戰,若公孫痤拖戰秦師,以秋守春戰應之疲之,秦必糧草不接,以至舉國無糧,遂可絕秦戶。”
孫臏俯下身子,目光咄咄逼人。
“是矣,昭,為報我仇,臏有何理由棄齊入秦”
秦昭久久不能語。
孫臏說得句句屬實,字字誅心。
她要如何破她要如何才能說服他
現實的確如此秦國新君嬴渠梁接手的確實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根本談不上強國、大國。
秦國苦寒之地,遠不及魏國富足,就更別提齊國了。
秦人雖孤勇兇悍,好戰亦能死戰。且與魏死仇,先生入秦,不愁沒機會與龐涓一決生死。
但秦國國力低微,動兵且先算賬死博即使慘勝,既不能敗龐涓,又于國無益,何必戰
“先生,秦國式微,穆公歿后,其君多平庸。人殉是其害,人才斷流。內亂頻發,貴族弄權,其國數易其主,日漸衰落。
“獻公繼位,廢人殉,改內政秦絕非無望之國,新君”
孫臏伸手止住秦昭的嘴唇,無奈笑道“昭,若要以未定之未來說服我未免太過天真可愛。”
秦昭捧住他的手,咬咬唇后開口,“公叔痤死前舉中庶子公孫鞅,然魏惠王不用;待西進入秦,秦必強。”
“昭,難道你修習的是陰陽巫卜臏只看當下,何必舍近求遠”
他隱隱發笑,不認為她會給出如此荒謬的答復。
她臉赤耳燥,口舌和思維打結,根本毫無勝算。
“先生,東風未至,我此刻就算耗盡口舌,也無法取信于你。還未發生的事情不足以做論據,沒有現實做支持一定無法讓你信服。我知你務實,只問一句,若是去齊,先生預計需要多久才能大仇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