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一笑,言語試探間,他們便明了彼此的目的意圖不差分毫。
是思路處事相似的人。
“若臏留秦,意欲做何等大事”
“鞅說笑了,臏無大志,此生只涉軍務,只想做些攻魏復仇的小事。倒是鞅,想必所圖甚為高遠,為臏所不及也。”
衛鞅朗聲大笑。
他們目的不沖突,或可相互扶持,相互成就畢竟人各有長,行軍打仗他雖也能上陣,但交予兵家賢良,豈不更美
齊國國都,臨淄。
若說戰國年代,諸侯間割據爭奪,常年累月的戰火侵襲能將人消磨得疲憊不堪,那臨淄則像一座世外桃源之城,能夠將飽受戰亂動蕩的倦怠之心溫柔撫慰。
這里物華民富,家殷人足,商業經濟高度發達,亦是文化、音樂、娛樂之都。
稷下學宮日日時時都有學子上演激烈辯論,各家學派在此著書立學、爭奇斗艷,單純又激烈的“口舌爭斗”背后是一片文化的欣欣向榮。
齊國韶樂絕妙,連孔子都發出“三月不知肉味”的感嘆。除卻貴賤同樂的蹴鞠,王公世祖的賽馬,女閭也是錢財殷實之輩放松娛樂的好去處。
但這些對落座在臨街酒肆高處的白眉長須老者而言,皆不如手中這碗齊國臨淄酒來得醇爽。
許是齊多商賈的緣故,生意往來不免離不了飯局酒桌。這臨淄酒醇美利落,不傷身不暈頭不誤事。
老者享受酒水帶來的口舌之樂,思維卻越發靈敏。
他透過臨淄的房舍樓宇,大小道路的縱橫交錯,將世間看得透徹清明。
“奇,鬼谷老兒不在山野餐風飲露,竟在此耽溺酒鄉難不成真服老了,終于對執棋改換天下失去興致了”
來人邊說邊往白眉老者案前盤腿落座。他一身裘褐,腳踏跂蹻,蓬須亂發,地道的農家老漢裝扮和老者木簪靛帶大袖長袍相比,便格格不入起來。
“嘖,墨家巨子今日得閑來酒肆溜達事畢否,人安否”
“友乎老賊休提”
鬼谷子取來一只新碗,給墨家巨子斟了半碗。
巨子嗅嗅碗中新酒,把它當水喝了。
“秦國新君這手招賢,對你的棋局可有影響”
“無礙,預料之勢。”
“我先前瞧見門下傳書,你那小弟子可是被同門坑得身殘志消,絕了將路”
“無妨,命有此劫。”
“你這老兒,自己的徒弟都不心疼,真真鐵石心腸”
“巨子不也如此你那公輸小徒,只得你師徒之名,卻是半點墨家真傳都學不到知曉他存在的人都知其孤僻不善交,卻不知這孤僻有多少墨家手筆。”
“冉畢竟是個公輸,有些芥蒂我但我也沒做絕,他那個家老游俠哪次尋機械圖我攔著了倒是你,縱容門下弟子自相殘殺,你不是很看中你那小弟子的么”
“吾今日方知,墨家兼愛原來也分人;我自然在意我那徒兒,不然我為何來齊”
巨子白了他一眼,搶過鬼谷子的酒壺仰頭便飲。
“給你小徒留點師尊的禮物你怎知他一定來齊秦君廣納賢士,秦魏死仇,他去秦也未嘗不可。”
“淺薄。我的卜算不會錯龐在魏可享榮華,孫入齊可揚名雪恨。巨子不懂其間玄妙,世間皆有定數。”
巨子拍桌佯怒,非要鬼谷先生再占卜一局。相里氏這支墨家,從來只認雙手造物。
老友撒潑,鬼谷子無奈,為了拯救可憐的酒案不被巨子分尸,他掏出卜錢演算。
老銅碰擊聲清越,落案定命。
鬼谷子隨意瞥了眼卦象,當即俯身雙手撐案,雙目猙獰似要將案幾上的銅錢灼成灰。
“怎、怎地了”
“變了不在齊地在秦”
鬼谷先生連忙起身,在酒肆樓上踱步掐指,越演越震驚,越算越瘋魔。
老友雖不再言語,但墨家巨子見他如此,心中亦能推斷世間恐有大變動。
“腹1,腹”他連忙招來親徒,“你是相里氏下一任巨子,你如何看秦君的招賢令”
腹在巨子身側躬身。
“待秦變法,看秦變哪一門法。”
“若秦法與墨相合,相里氏可重歸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