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留秦對孫臏并非首選,桑冉了解不深不好判斷
但衛鞅可以確定,若他決心在秦變法,想要與孫臏這種對胃口的人共事,最需要要綁住的人是秦昭。
衛鞅笑笑,放下酒爵。
他起身拱手,向對面之人邀約。
“三日后,秦君招賢大會,鞅可否有幸與諸位同觀”
秦國國都,櫟陽,秦王宮。
“渠梁,渠梁哎”
贏虔邁著大步朝內殿疾行,大聲呼喊秦國新君的名字。
秦國境內,朝野上下,敢如此放肆大膽的直呼國君之名的,也只有他這位上將軍、國君生母以及少數幾位血親長輩了。
“呔這天都黃昏1了,殿中為何不多點些燈2秦伯何在秦伯”
殿內光線昏暗,贏虔差點被不知哪來的案幾絆到。
身為能御馬仗劍的猛將,贏虔雖不至于踉蹌摔倒,甚至連痛感都沒啥感覺。但直性子的他免不了罵上一句,招呼內侍掌燈。
被喚秦伯的內侍是秦獻公嬴師隰在世時就在內殿的老人了。為人心思細致、忠心護主,被獻公賜了國氏,他幾乎是看著這倆兄弟長大的。
因其年長,名已不常用,兄弟倆從小喊他“秦伯”喊慣了,這稱呼就一直沿用至今。
要說為何其余六國要將秦國視作蠻夷呢,這般君臣之相,在他們眼中是逾矩僭越,是尊卑不分,是于禮不合。
但在秦國,這都不算事。
“牛羊都知這會兒該歇歇了。大哥不愧軍中猛士,倒是精神得很。”
稀稀疏疏的青銅樹燈邊傳來青山之聲。
秦君嬴渠梁年歲不高,卻已有穩健之勢。假以時日,未必不可成為比天山岳。
“若是精力沒處發泄,就去殿外多耍幾套劍,別在我這嚷嚷,吵得我眼睛疼。”
手中的竹簡在昏黃中晃了晃,嬴渠梁頭也不抬,兄弟間習以為常地拌嘴調侃,又朝右方的暗處揮了揮手。
“秦伯,不必上前理會他大哥夜里發瘋呢。”
“呔,你這小子,不識好歹,大哥這不是關心你嗎這么暗的地方看竹簡,你那對熊眼還要不要咯”
嘴上雖在跟人掰扯,贏虔手上可沒停。
他摸到青銅樹燈前,找到點燈的引火,就著豆大的燈焰燃上,再用它把沒點的油盤點著。
“渠梁啊,咋不多點點燈呢以前也沒見你這樣”
贏虔在國君旁邊嘀咕,點完左邊這座青銅樹燈,又準備去點右邊那座。
“哥,我的好大哥,夠了,夠了我就看個竹簡,再點就浪費了。”
嬴渠梁連忙放下竹簡拽住贏虔,生怕他真去把這滿殿的燈都給點上。
“秦伯,咋回事這是渠梁連燈油都用不起了這段時間我在外幫著清繳別國破壞咱招賢的絆子,家里那群老賊翻天了”
手扣在佩劍上,贏虔雙眼瞪得渾圓,一副但凡內侍答個是,他便立馬提劍上門講理的架勢。
嬴渠梁捏著眉心嘆氣。大哥的聲音在殿內回蕩,這下他的頭是真的發昏了。
“回公子虔,國君擔心系賢館賢良,擔憂他們入夜照明用度不夠,遂把殿中配備的燈油撥去了大半,是矣這殿中燈才未點滿”
老侍這才上前揖身作答,平靜的敘述卻不掩對國君的疼惜。
贏虔的手在劍柄上握住又松開,他隨后一踏腳,滅了引火放回燈架上。
嬴渠梁并不意外兄長此時的沉靜。他心知,他的兄長是個外粗內明之人,絕非世人眼中空有武力的魯莽之輩。
“渠梁,大哥明天領一隊將士,給你獵些子野物回來熬燈油。”
“大哥,為點燈油就出動我秦士,你是要讓招賢館的賢良們看看我是何等昏庸的國君么”
“那你削了我那的軍費,把你的燈油補上。”
“都是行伍里待過的,渠梁怎會不知軍費之重大哥,我真謝謝你啊”
秦伯默默退回暗處,看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相親相敬,眼中滿是慈愛。
和兄長吵了會嘴,嬴渠梁的心情倒是好些了。
長兄如此待他,定是發現他今日心有郁結,否則也說不出那么離譜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