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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吏者揖禮帶起的衣物摩擦聲,直到他悄無聲息地退場。
不得不說,盡管無人在意,吏者的禮數依舊十分周全。不愧是被世家貴族選來接洽的,挑不出錯。
秦昭未曾轉過身去見一見吏者。反正就算見了人、即使能在記憶里把人找出來也無甚用處,都是過后就交集近無的人。
她很清楚地知道,今天沒有身后這人,還會有另一個人代替他完成這場會談。
確切說不是會談,而是通告和確認。
通告他們的行動將至,確認她的立場究竟為何。
秦昭再次伸了個懶腰,盤旋頭頂的那片風暴終于要降臨。已經磨了許久的刀,不知亮出刀鋒時,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衛鞅的律法借著李悝法經的架構,已把秦律的藍圖涂了大半。斬首授爵制已初步擬定十七級爵位,配合先行的墾草令,即將面對老舊頑固的上層帶來覆滅式打擊
時至今日,秦國的遺老貴胄們的平和試探,也是時候結束了。
麥子抽穗,麥粒在陽光下日益飽滿。在晴好的日間,秦麥一茬茬倒在司空署復現制造的推剪式人力收割機的刃口下。而后麥穗脫粒,金黃堆疊成小山,暴曬后入庫封倉。
不只是麥,稷黍菽等豐年之獲如同浪潮趕襲,一層層擴散。從鄉里到郡縣,再到城塞國都。
內吏署已經成為秦王宮里最忙碌的辦公地點了,新稅法實行,第一個豐年勢必又是一大堆數值核算。
大多數宮中當值的官吏見到掌管錢財的內吏們都是要繞道走的,生怕自個兒一不小心撞壞了這群日益瘋魔的同僚那可是要被抓壯丁的,據說曾有人親自下場“碰瓷”實驗,結果走著進去被抬著出來。
長官景監曾以為手下多上三四人已是贅余,幸好墾草令下行整頓吏治時,他忙于清算歷史遺留賬目忘了這茬。不想政令一下,內吏署竟能忙到他恨不得上書國君,再給他把內吏下屬數量翻上一番。
秦昭審閱那一個個象征著增產豐收的數字時,內心的喜悅是難以言表的。
紙張和鉛筆的出現,讓她能畫出許多農具的詳細制造圖紙。分發給司空署讓人復制后再連同樣品逐級擴散出去,新農具的推廣應用也是構成這些數字的背后力量。
又是新的一季耕種循環,秦昭對未來越發充滿希望這下可以從翻地耕犁起,肥田治鹽堿,選種育苗,再結合已經刪減完備的齊民要術深耕細作,全面將增產的每一個步驟貫徹落實了。
她笑了笑,一堆堆數字帶來的不僅有暈眩還有滿足。今年黔首墾荒的熱情必全所未有的高昂。等來年她再審閱這些文書時,想必秦國離強盛能邁進一大步吧。
秦昭滿懷希望的憧憬著。
秦國國運的拐點悄然閃現而出,它起于一個風平浪靜的晨間,一聲侍者的通報
秦君嬴渠梁召集眾臣,就“變法”展開朝會大辯。
吩咐手下人取來準備已久的器物,秦昭慢慢向大殿拔步。參與辯論的正反兩方的主角不是她,而衛鞅、杜摯和甘龍。
原本秦昭最多也和眾多到場的內臣一樣,成為“商鞅變法”拍板時的歷史見證者。奈何即使時日良久,她也曾和既得利益集團接觸過,這場辯論她就算想旁觀,可能也沒法旁觀得輕松。
歷史改變了,卻也沒變。
秦昭踏進朝會大殿,幸好她今天穿了件灰撲撲的曲裾,直接混進武將那一撥人占據的邊角里毫無違和。
不多時,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待她回頭一看,竟是孫臏和桑冉。
“呦,昭昭,抱著這一堆東西上殿,是又要來點震撼的東西”
“為何昭要來武將這邊是近日受什么委屈了么”
“瞧你這說的,臏,還有誰能委屈她向來只有她委屈別人的份。”
熟悉的音容面貌,令人舒適的隨性對話秦昭忽然發現,她似乎有好長時間沒有和他們見面、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