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襄平府幾位名士牽頭舉辦一場重陽文會,以何訓導的身份自然受到了邀請,他索性叫上謝拾與徐守文一道去。
這并不算出格。且不說二人都是有功名的府學生員,哪怕沒有何訓導帶著,亦有參與重陽文會的資格;便是沒有功名的孺童,被師長帶到文會上長見識都是有的。
雖則如此,在座地位最高的自是十余位舉人,緊跟著才是參與文會的一眾生員,混跡其中的童生都是謹言慎行,唯恐失禮。
重陽登高,文會在青云觀附近的青云山上舉行。嚴格來講,青云觀附近數峰都屬青云山。至于青云觀與青云山的名字,幾百年來,已說不清是先有青云山才有青云觀,還是先有青云觀,山便成了青云山。
雖是青云山,滿山楓葉卻深紅似火,遠遠望著紅云如海,朝陽好似將群峰點燃。
府城里有名有姓的讀書人幾乎齊聚一堂,謝拾便在此見到了不少府學中的熟面孔。
秋風拂過山巔,居高遠眺,但見遠處大河滔滔,端午時節爭相競渡的龍舟已不在;近處紅楓漫山,唯有一座孤峰披著綠衣,滿目蒼翠中,隱約可見道觀的一角屋檐。
置身山巔,見白云悠悠、長河浩蕩,難免令人生出天地廣闊而己身渺渺之感。
見謝拾面上似有感慨之色,何訓導道“知歸似有所悟,莫非觸景生情”
看他這模樣,似乎下一刻就要原地掏出紙筆,讓謝拾當場寫下一篇詩文來。
謝拾一時啞然。
“學生不才,只是驟然想起陳拾遺的登幽州臺歌,心有所感罷了。”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何訓導捻須長吟一番,奇道,“此抑郁悲憤之作,似我這等懷才不遇的老朽之輩念一念也罷。知歸正當年少,大有可為,何以如此感懷”
謝拾道“詩文既已寫就,后來者讀之難免各有所見。陳拾遺憑今吊古,感傷時遇,我卻只見天地浩瀚、人事渺茫而已。就說這青云山,古來不知幾人在此登高,我未生時它已有,我不在時青云依舊。”
雖心懷飛升之志,想到古往今來千百年,青山白云依舊,而登高者不知換過幾茬,向來樂觀的謝拾也難得生出幾分感懷。
或許是正值“每逢佳節倍思親”的重陽節,不免令人心緒浮動、惆悵滿懷。
他的思緒越飄越
遠。
不知泊陽縣里,家人是否也在過重陽白云山上,白云觀里的老道可是又在自奕還有身懷有孕的大姐,不知是否安好
若非這凡間催人上進,依他的本性,只要溫飽不愁,與家人平淡度日便已無憂。
一時間,謝拾竟當真有了靈感。
舉行文會的地方,紙墨自然充足,謝拾抬腳走到附近涼亭中,揮筆寫就一詩
“人事飄如一炷煙,且須求佛與求仙。
豐年甲子春無雨,良夜庚申夏足眠。
顏氏豈嫌瓢里飲,孟光非取鏡中妍。
平生生計何為者三徑蒼苔十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