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上過戰場的人,才能聲稱自己懂得兵法。不然的話不過是袖手空談罷了。
想到徐庭的出身來歷,以及他對弈時的種種表現,謝拾既意外又不意外地問“徐兄亦通軍略”
徐庭沒有否認“耳濡目染,略知一二。”
謝拾只覺得他太謙虛了。
殊不知徐庭同樣以為謝拾過于謙虛。這段時日相處下來,方方面面都自信十足的謝拾偏偏在弈之一道完全沒有自知之明。
怎么說呢哪怕他成天說自己在弈之一道毫無天賦,最多中人之姿,也掩蓋不了他幾乎能勝過府學里九成生員的實力啊
徐庭不知道的是,從小便被徐夫子與玄真道人輪番吊打,謝拾弈之一道的天賦在這兩人眼中的確是中人之姿,如今不淺的實力是看過太多棋譜、被反復吊打磨練的結果。
總而言之,在這條道路上,他可以憑借不錯的天賦與努力抵達一流的境界。但一流之上的頂峰,他的天賦的確不足以攀登。
二人閑敘許久,謝拾這才知曉徐庭口中“耳濡目染,略知一二”所代表的分量。
此前已經說過,徐家歷代從軍,殊不知徐家長輩并非一般的邊塞將官,徐庭的祖父昔年曾是追隨平虜伯蕭遠的老卒,而其叔父亦在五年前北虜南侵一戰之中立功。
當初睿宗皇帝遇險,北虜兵圍興安,其叔父所在隊伍亦被抽調前往勤王,三鎮總兵薛敬立下大功不假,其他隊伍也跟著喝了口湯。只可惜睿宗駕崩,功勞折損。
五年前北虜南侵
聽到關鍵詞的謝拾一怔。
他的記憶不由回到天佑三年。
那大概是謝拾長到這么大,遇到過最危急的時刻。哪怕身處后方的他并未直面北虜兵鋒,只通過沐夫人與小九這對母子間接知曉北地的兵荒馬亂,又在幫助縣衙安頓難民的過程中見證了北虜造就的悲劇。
這已足夠令他此生難忘。
他是如此,自幼長在邊關的徐庭見過更多人間慘劇,對北虜的痛恨只會更深,開啟話題后,難免對這幫蠻夷大罵特罵。謝拾連連點頭,隨他一起痛罵了一場。
與此同時,謝拾深埋心中多年的疑惑亦被勾了出來,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卻不知天佑之變徐兄了解幾分”
所謂“天佑之變”,又稱“蕭氏之亂”,即天佑三年由蕭定邦引發的那場禍亂北虜入侵,北地生靈涂炭,睿宗皇帝駕崩。
實話說,對于朝堂上的大人物而言,前兩者事小,而后者事大。畢竟大齊立國百余年來,北虜入侵不是一回兩回,大齊昔日也有過掃蕩草原
上的壯舉,是以彼此之間的戰爭乃至戰爭造成的死傷早就習以為常。但大齊天子因北虜入侵去世卻是頭一遭
這就讓天佑三年的戰事變得尤為不同。
此事發生時,謝拾年紀還小,只是一小小農家子而已。只聽聞朝廷邸報上對蕭定邦千刀萬剮亦不解恨的痛批,知曉興安之圍全因他里通北虜,更多的內情卻不清楚。
如今既然遇上徐庭,后者的叔父甚至親身參與了當年的戰事,想來知道的總該比他多,謝拾哪里還能按捺得住心底疑惑
聽他如此問,徐庭不禁沉默。
黃昏將至,暮色倒映在碧潭中,將亭中二人的身影都染上了一層夕陽的霞彩。
“蕭定邦”念及這個名字,徐庭一聲長嘆,嘆過只剩咬牙切齒,“蕭賊”
昔日那個十八歲一戰成名的小將,不知曾令邊關多少少年憧憬向往,視為標桿
縱然是自幼習文的徐庭,聽了對方從罪人之后一路奮斗,為父親平冤昭雪的故事,都忍不住對這位新晉平虜伯生出無限的膜拜,險些就要與小伙伴們棄文從武了。
怎能料到變故來的如此之快
若說如今最是痛恨蕭定邦的人,除卻睿宗皇帝的死忠,大約便是包括徐庭在內,邊關這群曾經無比崇拜蕭定邦的少年罷
他情緒激動說了一通,謝拾聽到最多的便是蕭定邦的戰績,而后他便是破口大罵,翻來覆去“國賊蕭氏悖逆”云云。謝拾卻從這份痛恨之中聽出了無窮的惋惜。
跟著聽了一耳朵的胖貍貓不禁咋舌[這就是傳說中的偶像塌房粉轉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