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十余年過去,連皇帝都換了兩任,謝拾自身的境遇亦是天翻地覆,卻出乎意料地聽聞當年舊事,一時心情頗為復雜。
好在話題很快便翻了篇,眼看府城近在眼前,歸家心切的眾人不免說起這一趟行商的收獲,念及家中等待的妻兒老小。有單身漢惦記著妓館的相好,本欲與同伴開幾句葷腔,目光觸及一旁的謝拾與劉周二人,忙不迭將涌到喉頭的話都咽了回去。
假正經的讀書人不在少數,但眼前這位謝公子明顯不在其列,可別污了舉人老爺的耳朵,平白招來二公子一頓責罵
謝拾自是不知他們的思量。
說來此番他并非孤身一人上路,身邊還跟著一個奶奶老徐氏派遣的“小耳報神”。
許是謝拾趕考歸鄉后狠狠夸了石頭一頓,老徐氏亦覺得石頭外粗內細又老實能干,是個好手。擔心孫子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的她索性又讓石頭跟著謝拾一起出門。
謝拾思來想去,并未拒絕。
哪怕能與鏢隊和商隊一起上路,說到底一個人離家千里對他而言算是不小的考驗。激動的同時,謝拾心中亦有幾分忐忑。有個熟人在身邊,哪怕是說說話也是好的。
此前為準備游學,謝拾已相中一匹腳力極好的大青騾子,如今有了青驪,這匹空出來的大青騾子自然而然就給了石頭來騎。
謝拾與劉周在前面并肩而行,聽后者介紹起汀州府的人物風光。騎著大青騾子的石頭慢悠悠混在隊伍后方,臉色也美得很。
謝拾是第一次離開湖廣,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從前他雖也跟著人牙子輾轉過幾個州縣,可每次趕路都行色匆匆,又惶恐前途未卜,何曾有欣賞沿途風光的心情
然而,短短數月,隨著謝拾一路行來,后者在閑暇時抽空教會他不少常用字,還讓他學會了偶爾享受生活,而不僅是生存。
身下是穩穩當當前行的大青騾子,頭頂是一望無際的晴空,旁邊是隨行護衛的說笑聲,前方是青驪上少年悠哉悠哉的背影。
石頭忍不住咧開了嘴角。
以他淺薄的見識,很難說明白自己心底的感受。去過省城,又隨謝拾出游數月的他,自覺如今也算是見過大世面,將來回去又能講與關照他的老兩口和村里的大家伙聽了。
上回他隨謝拾趕考歸鄉,老徐氏便不厭其煩問及趕考的細節,而村里的老老少少亦對遙遠的省城充滿好奇,他們不好煩擾解元郎,被找上的自然是石頭,以至于后者不知不覺人緣便好了一大截。
而本該是異鄉的二橋村,竟是悄無聲息取代他的故鄉,令石頭心中生出許多牽掛。仿佛四處飄泊的種子終于安心扎下根來。
他開始對未來有了更多期盼。
傍晚時分,汀州府城終于到了。
劉氏在本地果然是聲望卓著,商隊方才抵達城門,立刻就被附近的人群認了出來。而劉周這個家主嫡次子更是知之者眾。
商隊尚在城門等待衛兵檢查,但聽遠處數聲嘶鳴,數道身影不過頃刻便策馬而至。
為首的錦衣少年迫不及待上前,他興高采烈地招呼了一聲“二哥,你回來了”
目光瞥見旁邊的謝拾,不由為其氣度心折,少年目露驚嘆“公子風采照人,我輩不及也。二哥竟能結交這般人物”
他的表情過于豐富,以至于只看神態就能看出他的意思,好似在不可思議地反問我二哥他何德何能竟與這等人物同行
“”
劉周好氣又好笑地自嘲道“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二哥形容不堪真是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