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飄飄的文士依舊是一派倜儻的氣質,兩鬢間卻多染了幾許霜色,眉宇間的皺紋也深了些這些變化并不起眼,若非謝拾仔細觀察回憶,或許都不會有所察覺。
對比初見之日,何先生已不再年輕。
祖父的天人永隔像是一地閃電劈醒了謝拾,令他猛然意識到被自己忽略的事實。在他長大的同時,長輩們卻在漸漸老去。
他需得愈發珍惜彼此相伴的時光。
“這么早就回來了”何秉畫完最后一筆,側過身來看向謝拾,打了個招呼。方才他已察覺后者到來,只是暫時不便相談,“不是說預計要到年末方歸嗎”
當初謝拾出外游學時同他大體談過出行規劃,他還憑借豐富經驗了許多建議。而今謝拾回來的時間比原計劃提早半年不止,難免令何秉擔心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他這學生什么都好,就是心性過于純良,不識人心險惡,該不會在外頭受了欺罷只是看他寄回來的幾封書信并非如此啊
聽出了對方口吻中滿滿的關切,謝拾黯然搖頭“勞煩先生掛念,學生在外一切安好。月前家中祖父病重,今已仙去”
他語氣艱澀,不愿多言。
“竟是如此”何秉沒有挖學生傷疤的意思,驚訝過后,他嘆了一聲,“節哀”
生離死別之事,于他已是見慣了。對于尚且年輕的學生而言,卻不那么容易放下。
何秉索性將人叫到跟前,細細問起此番出游的經歷,又好生考教起謝拾的學問來。
謝拾神色一緊,不敢怠慢。
自然也就顧不得傷感惆悵了。
師生二人一問一答,速度越來越快。而何秉的面色也隨著問答的深入而古怪起來。
他考究的都是精深義理,直指圣賢書精髓,縱是積年的老舉人未必能流暢作答。謝拾的表現卻可稱不假思索、對答如流。
何秉面色不覺已浮出十分的喜色。
到后來,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連連拊掌道“好,好,好于經義一道,老夫已是無甚可教。金鑾殿上得圣天子青眼,大魁天下之日,不遠矣”
盡管何秉只有舉人功名,但他自認一身學問絕不輸戴府教這等老翰林,未能得中進士,只能說時也,命也,世事弄人也。以他的眼光來看,謝拾學問之深,狀元之位十拿九穩。
之所以不說是百分之百的把握,蓋因凡事皆有意外。譬如說,萬一天子看他這得意門生長得太俊,非要點為
探花郎呢再譬如說,考生心態失利發揮失誤也有可能。
想到謝拾不久前才失了祖父,何秉心頭一沉,唯恐年輕人頭一遭經歷生死大事,沉溺于悲哀之中,勞心傷神倘若出現這等意外,那就未免太過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