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才又轉身看向杜菀姝。
四目相接,無言以對。
在杜菀姝的記憶里,陸昭哥哥總是漂亮的無可挑剔。今日她卻從他面上看出幾分憔悴少年郎君的眼下帶著淡淡烏青,桃花眼里藏匿著盡力隱藏的悲傷,看著就和她一樣整宿不眠。
饒是如此,陸昭怕杜菀姝觸景生情,還是強撐著笑意“聽聞杜府新進了一批花,菀姝妹妹帶我去看看好么”
盛夏的花開得依然團團錦簇,花開濃艷、綠葉繁茂,整個花園好不熱鬧。
可再熱鬧也沒掩過杜菀姝哀痛的內心。
二人在亭子里駐足,又是一陣沉默。
認識陸昭這么久,杜菀姝和他向來無話不談,這樣欲語還休,還是第一次。
最終是陸昭打破沉默。
“菀姝妹妹,你還好嗎”他開口時,聲線竟帶上幾分沙啞。
僅一日之隔,如此發問,瞬間叫杜菀姝眼中酸澀。
昨日她還收下了陸昭哥哥專程送來的蓮子,今日就她怎么能好
越想越委屈,杜菀姝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那豆大的淚珠從眼眶里滾落下來。
陸昭立刻慌了。
平日穩重溫和的皇子,倒真像個毛頭小子般慌忙從袖中掏出自己帕子上前。陸昭拿起帕子想替杜菀姝擦淚,可剛一抬手,驚覺不妥。
昨日還是妥的,今日就
他一雙桃花眼黯淡下來,居然凸顯出幾分落魄。
“擦擦吧,”陸昭把帕子遞給杜菀姝,溫聲勸道,“別哭。”
是啊,哭又有什么用
思及今后不能成為陸昭哥哥的妻子,他會另娶他人,而后到自己的封地去,或許便再也不會相見,杜菀姝就覺得天都要塌了下來。
可哪怕是天真的塌了下來,人還是要活的。
再心酸、再委屈,杜菀姝也沒忘記事出有因。
她接過帕子擦了擦淚水,人還哽咽著呢,話語卻是轉到正經事上“陸昭哥哥怎來了,你也認識他。”
杜菀姝眼眶紅紅、鼻子紅紅,濃密睫毛半遮微垂眼眸,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可出言就問到關鍵處。如此反差,過往陸昭肯定要覺得好笑,現在卻擰起眉頭,顯得心疼。
“菀姝妹妹知道云萬里是誰么”他問。
“父親怕我難過,不肯直接告訴我,”杜菀姝如實回答,“可我請杜祥叔叔去查了,他是一名看守城門的官吏。”
“云大哥不該淪落到這般境地。”
陸昭一聲嘆息,而后出言又問“菀姝妹妹可還記得兩年前的洪災”
“當然記得。”杜菀姝愣了愣,這與云萬里有關系
兩年前,泗水洪災,殃及沿路百余里。朝廷因此撥款眾多財糧以賑災害,然而月余之后,瘟疫仍然蔓延開來。
一有瘟疫,便生動蕩。山東的流民眾多,集結出了個黃天教,反了。
官家大為震怒,派了丞相高承貴親自去平叛。
杜菀姝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但她對洪災印象分外深刻。母親林氏有一支旁親就住泗水河岸,為此家里拿了不少錢款送過去,好讓親戚接濟周遭百姓。
“高丞相平叛歸來,第一件事就狀告麾下領兵的武將,說他枉顧命令、私自出兵,有奪權謀反之嫌。”陸昭說。
高承貴和父親一樣,也是一路從進士考上來的,他一個書生,哪里懂掌兵打仗。只是歷朝歷代,掌兵之人多生事端,先皇忌憚,總是愿讓文官壓著武將一頭罷了。
杜菀姝恍然大悟“這武將就是云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