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怕,為什么是你在躲”杜菀姝這么問他。
當她問出口,云萬里才驚覺,他不敢碰她。
不是杜菀姝怕云萬里,他在找借口罷了。
是他怕她。
肅州太苦了,生活苦、演練苦,日日提防西戎來犯,一旦發生戰爭,更是苦上加苦。
云萬里活一輩子,身畔從未有過這般精致美麗的存在。
她還是名鮮活的,能言善道,會笑會生氣的人。
云萬里怕死了,怕他會嚇到她,怕他會傷害她,怕他拿這生著厚厚繭子的掌心一擦,杜菀姝就能在她手中碎掉。
一如高承貴那嬌弱的籠中鳥。
見他不敢動彈,杜菀姝的眼底又爬回幾分惱意。
“你找過來,”她的聲音里還帶著哭過的沙啞,扎的云萬里心癢癢,“是找你的妻子,還是找你丟下的包袱”
“”
云萬里最終一聲嘆息。
他怕,但不是懦夫。
那寬大的掌心,終于落在了杜菀姝的臉頰。
淚珠流過的臉頰,被竹林的風一吹,便帶著幾分涼意。而云萬里的掌心是那么溫暖,粗糙的繭子蹭過柔嫩的皮膚,有點疼,更是癢。
杜菀姝合上眼,不自覺地往他的掌心方向靠了靠。
她同樣抬起手,用自己柔軟冰涼的掌心,反過來包裹住了云萬里的那只手。
男人驀然愣住。
“夫君。”
他又從“云萬里”變成了“夫君”,杜菀姝的聲線幾不可聞“你再靠近些。”
本能告訴云萬里,該拒絕杜菀姝。
每每她靠近,對云萬里來說都是一場關乎定力的折磨。但他意外地發現,杜菀姝這般輕言細語,就如同真的會什么仙家法術般,云萬里根本不能拒絕。
他怔怔地,彎下了腰。
而后杜菀姝另一只柔夷,像是飛舞的蝶般,落在了他右臉的額角。
觸及到傷疤的瞬間,云萬里幾乎是立刻想要起身。
可他還沒來得及動,杜菀姝就按緊了他撫著她臉頰的寬大手掌。
一個動作、沒甚力氣,嬌弱的娘子,卻將人高馬大的武人逼到動彈不得。
“我不怕你。”
杜菀姝黑白分明的眼,緊緊盯著云萬里深邃的雙目,一字一頓道“傷疤毀去夫君的容貌,但沒有毀掉夫君的為人你,你不許躲開我。”
后半句話,迫使云萬里想轉開的眼睛又定在了她的注視一下。
火堿燒傷的位置,坑坑洼洼、崎嶇不平,像是被腐蝕過的木頭,也像是濕透蹂躪后的一張宣紙。大片傷疤自額頭橫到眼角,幾乎有杜菀姝掌心這么大。
猙獰可怖,但杜菀姝并不覺得害怕,她只覺得難過。
“人無完人,何況這也不是夫君愿意的。夫君也不丑陋,更不是怪物,三娘三娘只是覺得心疼,覺得夫君合該過得更好,”杜菀姝說,“我本以為,有我在,夫君的好日子就來了,可沒想到”
說到最后,她又近哽咽。
“原不是老天爺待夫君刻薄,而是夫君在苛責自己,”杜菀姝又道,“夫君什么也沒做錯,為何要如此懲罰自己我,我不怕你,你不要躲著我。”
“你”
她的指尖落在傷疤處,輕柔的碰觸卻讓云萬里感覺比當初灼傷時更為疼痛難忍。滾燙的觸感讓他依然想躲開,但就算是有再多的逃離欲望,在這雙澄澈的眼眸之下,云萬里也走不了了。
他動了動喉嚨,見杜菀姝不肯放過,最終還是艱難出言“可你明明喜歡惠王。”
“娶我的不是惠王。”
杜菀姝不假思索地開口“領我進門的,與我拜堂的,是你。我是喜歡過陸昭哥哥,特別特別喜歡,但我,但我”
這些話,積壓在心中許久了。
今日,杜菀姝終于找到說出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