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野渡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眼,喉結滾動,記憶溯回。
林知言小學二年級時跟著她的姑媽生活過一年,就轉學在成野渡所在的班級。
那時候的她聽力還沒有差到這種地步,也能說話,只是語調怪異且含糊,聽起來十分難受。
老師為了照顧林知言的聽力,將她單獨放在講臺邊的位置。她的課桌上永遠飛滿了粉筆灰,永遠不合群,所以班上很多孩子都以欺負她取樂。
成野渡最開始只是遠遠地看著,最多跟著哄笑一聲。
然而附和久了,總會被同化。所以那天半晌的混世魔王們聚在一起給她取綽號時,成野渡沒拗得過好友慫恿的目光,大聲說“她是怪獸,說的獸語,所以我們聽不懂”
這個綽號出奇地受歡迎,所有人都拍著桌子笑成一團。
成野渡也在笑,可當他瞥見趴在課桌上使勁兒捂住耳朵的林知言時,不知道為什么,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他試圖制止,然而為時已晚,這個綽號就像病毒一樣在學校里蔓延開來。
只要林知言一開口,就立刻有人大喊“怪獸說話啦,快打倒她”
小孩子的惡很純粹,畢竟“無知”是這世上最惡毒的武器。
林知言越來越沉默,直到一年后的某天,講臺旁的位置突然空了,聽說她跟著奶奶轉學去了另一個城區。
后來成野渡上了高中、大學,當年犯過的錯仍然會想蝎尾的針,時不時朝他良心上扎上一下。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當年怎么會做這樣的混賬事,就像著了魔一般。
再次見到林知言,是大二結束那年的暑假。他騎著自行車路過小區坑洼的老路,卻見一身黑裙子、胸口別著白花的聽障少女站在烈日下,神情淡淡地同她姑母比劃手語。
他狠捏剎車,幾乎一眼就認出了林知言,可對方抬頭看他的眼神,卻和看陌生人無異。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成野渡知道原來林知言也是c大的學生,也打聽到她打算去福利院實習。他鬼使神差地跟著,努力扮演好一個“普通校友”的角色,只為了撫平心中遲來多年的愧疚
“林知言”
成野渡喚住他,求一個積壓在心頭多年未解的答案,“你不討厭我嗎”
林知言搖搖頭,微微一笑有很多人即使懂事后也不愿正視曾經犯下的錯,和他們相比,小成老師已經很優秀了。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冰冷的備忘錄文本,成野渡卻體會到了如沐春風的暖意。
所有壓抑的情緒、未解的病癥,都在這番通透的話語中得到釋然。
“我”
成野渡撇過頭,許久,鼓足勇氣說,“既然是朋友,有需要盡管來找我。”
上課鈴響,林知言步履輕快,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下午五點,林知言在公寓樓下見到了那輛熟悉的suv。
這處老公寓管理得雖然遠不及山頂別墅的門禁嚴格,但好歹也是限制外來車輛進入的,也不知道霍述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光明正大從大門口開到樓下來。
她唇角一翹,抬手將鬢發挽至耳后,走過去叩了叩駕駛位的玻璃窗。
然而徐徐降落的,卻是后座的車窗。
霍述眼眸含笑,望著她說“林老師,到后邊來。”
林知言大窘,給開車的周徑遞去一個抱歉的眼神,便逃也似的鉆去后排座位。
上了車她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圣誕節,霍家并沒有約助浴服務。
那這是,要帶她去哪兒
霍述手肘抵在車窗處,屈指撐著腦袋,見林知言對著手機備忘錄發呆,煞有介事說“林老師不問問原因就上車,不怕我把你賣了”
林知言轉過頭看他,也一本正經打字林老師不值錢的。
霍述扭頭笑了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少年氣的眉眼都快融化在這抹和煦的笑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