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述從地庫電梯口上來,一邊進門一邊扯松領帶,將襯衣袖子往上折了幾圈,靠坐在沙發中。
他最近的神經有些亢奮,兩天沒怎么睡覺,可身體卻感受不到丁點的疲憊,渾身都涌動著難以言喻的饑渴躁動。
霍依娜上完課回來,拄著拐杖在墻根處偷窺他的臉色,很得意地笑“碰釘子了吧活該”
霍述頭枕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的燈,壓根兒沒理她。
霍依娜覺得索然無味,哼了兩聲,一點點挪回房間去。
周徑吩咐司機將從京城帶回來的東西搬進屋,繼而看了眼日程安排表,向前請示“霍先生,接下來是上課的時間,張老師已經在樓上書房等著了。”
霍述起身上樓。
這幢別墅在大火之后重新裝修過,雖然大體的布局陳設仍是按照往日的模樣設計,但很多細節終究無法還原。比如全屋的滅火系統更換升級成了最高端的智能定制模式,地下車庫到樓間皆安裝了方便輪椅出行的家庭電梯,家里的燈光也變成了無主燈設計,看上去更顯明亮冷清
駱一鳴曾覺得山頂別墅鬧過火災,不太吉利,建議霍述換處宅邸居住,反正霍家在山城又不止一處房產,可霍述就跟沒聽見似的,裝修通風完畢就搬了回來。
別人都說霍述是笑面修羅,百邪辟易。只有他自己知道,和風水無關,他只是試圖在這座面目全非的宅邸里,找尋到一點故人的影子。
很可笑的行徑,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厭煩透頂。
每次狠下心要將這宅邸連同回憶銷毀,可臨到頭,又不知怎么收了手。
大概因為和林知言在這宅子里廝混的那段日子,是唯一一段令他真正感受到“家”的具象化的時光。所以他只能一邊厭棄,一邊又將殘骸撿起,修修補補,試圖拼湊出過往的模樣。
書房里,一名十歲上下的白凈年輕男人站起身,用手語打招呼你好,霍先生。最近過得如何
霍述反手帶上門,想起飛機上的畫面,單手回應不是很好。
他打手語的幅度不大,沒什么表情,像是發號施令似的,反顯出一種慢條斯理的矜貴氣度。
姓張的手語老師抬手在嘴角一劃,笑著告訴他您的記性很好,手語水平已經和我差不多了,就是少了點表情。您要多笑,這樣對表達情緒有幫助。
“情緒”對霍述而言,就像是一道無解的命題,一個拼命擰動也無法復原的魔方。
他靠在椅中,問道你們聾人,是怎么表達喜歡的
聾人大多不擅言辭,所以更傾向于用肢體表達情感。
張老師打手語回答,比如拍拍肩膀,牽手、擁抱、親吻之類的小動作,都可以表達對對方的喜愛之情。
霍述瞇起眼睛,像是陷入遙遠的回憶中。
和林知言相處的那半年,她就很喜歡拍拍他的肩,捏捏他的掌心,靠在他的懷里打字給他看,與他臉頰貼著臉頰,笑著縱容遷就他的索取。
林知言喜歡接吻,雙臂會沒骨頭似的纏得很緊。她的眼睛緊閉著,兩腮泛紅,有種單純與嫵媚交織的矛盾感,柔軟的唇舌能輕而易舉地點燃他的神經。
原來那時候的他,曾被林知言真心實意地愛著。
而現在哪怕相隔咫尺,也沒了觸碰她的資格。
“一樓的客房有點兒小,言寶寶,你上樓和我睡吧。”
凌妃從浴室出來,擦著頭發道,“我都好久沒和你睡前聊天了。”
“好呀。”
林知言打開箱子整理行李,順便擼了一把咕嚕咕嚕湊上來的布偶貓。
凌妃家養的兩只貓,一只是領養的流浪貓大橘,性格有點兒皮,怕生,這會兒正在貓屋里躲著窺視來人。另一只是純種的藍雙布偶貓,性格賊親人,一點兒也不認生,見著誰來都會翹著尾巴湊上去求摸摸,小狗兒似的粘人。
“我點個晚餐,有家日式餐廳的外送還不錯,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除了、生魚片,其他的呃,都可以。”
“你口味還是沒變。啊,真是懷念”
凌妃撲哧一笑,下五除二點好餐,翹著腿坐在沙發上吹頭發,“這幾天飛來飛去,累壞了吧趕快去泡個澡放松一下,我給你弄好浴缸的水了,洗漱用品還是老地方。”
“好。”
林知言從箱子里拿出干凈的睡衣,推門進浴室。
凌妃是個很會享受的人,能花錢解決的絕對不動手,整個浴室打造得像是公主的小屋似的,浴缸旁的金色小推車里擺滿了清潔用品、面膜、精油之類,最上層甚至有凝著水珠的果酒和鮮切的果盤。
躺浴缸里都不需要起身,抬手就能摸到一切所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