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言想讓他停下,然而他卻像聽不見似的,自顧自咳笑。
“我沒有病。我只是不能接受萬分之一的失敗,因為,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困頓至極。
林知言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抬手在他身上摸索,卻摸到了滿手的冰冷黏膩。
車子被半埋在崩塌的石塊中,酒味夾雜著草木泥石的土腥,以至于林知言沒有注意到這股濃烈的鐵銹氣息。
“你在流血”
林知言尖叫出聲,手指順著那一片黏膩往上,摸到了從他腰側刺出來的、一截拇指粗的鋒利斷木。
那一瞬,林知言渾身汗毛倒立,腦中一片空白。
車子滾下山坡時,壓斷了很多灌木叢和樹枝,那些小喬木的斷口就像刀刃一樣尖銳,車身無異于在刀山劍樹上滾過。霍述光顧著護住懷里人,大概就是在那時被刺入車窗內的斷枝扎入身體,幾乎將他從后往前貫穿。
她剛才怎么沒想到呢
自己被人護在懷里,尚且弄了一身的擦傷磕傷,充當肉墊的霍述又怎么可能只是簡單骨裂
“你要止血,止血”
林知言徒勞地用手去捂他的傷口,手指卻抖得厲害。
她根本不敢想象霍述是忍著怎樣的劇痛,堅持陪她聊了這么久。
“噓,噓幺幺,聽我說。”
霍述抬手按住她因害怕而不住發抖的肩膀,虛弱的聲音有種殘忍的冷靜,告訴她,“你的腿能動,可以試著去夠方向盤,踩住喇叭按鍵不要松。有人聽見,會來救你”
“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
林知言十指掐入掌心,發出崩潰的氣音。
頭頂傳來一聲虛弱的輕嘆“別難過,幺幺。三年前那場大火,我差點害死你,這一次就當我還你的。”
“誰要你還”
林知言氣得胸口疼,咬牙說,“你總是這么、自以為是你想用這種方式,讓我記住你,門都沒有我會將你忘掉,找個普通的男人結婚,生孩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你”
“我的幺幺,好絕情啊不過,這樣也好。”
霍述似乎想笑,然而并未成功,“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并不開心告訴你個秘密,定位系統可以在a內自行關閉”
男人的身體失去支撐的力氣,漸漸變得沉重,腦袋也緩緩垂下,倦怠般擱在林知言的肩窩。
他的臉頰那么冷,連呼吸都是冷的,聲音卻異常低啞溫柔。
“幺幺,如果我死了,你就解脫了”
“閉嘴,閉嘴”
“如果我沒死,在我醒來前,你就跑吧有多遠跑多遠,不要再被我找到了”
按在肩頭的那只手緩緩卸力,桎梏消失,他終于徹底放手。
寂靜的夜,悄無聲息。
林知言心臟一陣劇烈的絞痛,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洇入耳后未長成的發絲中。
那里,是植入人工耳蝸的位置。
她大口大口呼吸,強撐著極近崩潰的理智,努力伸長唯一能動的左腿,越過昏迷的司機去夠方向盤。
斷裂的枝丫橫生進車內,身下滿是尖銳的碎石,她的褲子被劃出慘白的破口,隨即是嬌嫩的皮膚。她咬緊牙關,任憑鮮血染紅了破損的布料,用沒穿鞋子的腳踹開雜物,猛地一踩。
滴,滴滴
刺耳的鳴笛聲久久回蕩在山谷中,綿長悲愴,經久不絕。
林知言終于忍不住,無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