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沒人幫襯,一人也能分飾不同的角色。
“眾將士齊下跪,懇求釋放,啊”悲切的唱腔從帷幕后傳出來,婉轉哀慟,回腸蕩氣,直叫人感心動耳。
“戰赤壁,多少人血染長江如今我斬關羽,以效軍狀”
唱到此處,突然一道聲音從外面人群后傳來,“慢慢斬,公子刀下留情,刀下留情啊。”
沈明酥硬生生地被那道聲音打斷。
她沒有戲班子全套,平日來她這兒聽故事的人多數都是老看官,婦人居多,難得有生面孔,還是一位公子。
底下的看官也應聲回頭,見到此人戴著一張擋住半張臉的銀制面具,有人立馬認了出來,“喲,慢斬公子今日怎么到這來了。”
眾人聽到這名頭,倒明白了,紛紛哄笑。
沈明酥聽說過他的傳聞。
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紈绔子弟,常年混跡在這一帶,每回只要聽到有人唱斬關羽,都會出來打斷,懇求刀下留情。
為此這條街的人背地里給他取了一個名字慢斬公子。
沈明酥應了他的要求,可再如何慢,歷史長河里的真相終究是真相,最后還是斬了。
今日共唱了三場,沈明酥收了攤,出來時眾人已散去,唯有那位公子還坐在石橋上,似還沉浸在適才的悲傷之中,一動不動。
沈明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喚了一聲“慢斬公子”
那公子抬頭,半邊銀制面具遮住了他容貌,從露出的半面臉來看,長相當不俗。
“你也取笑我”
沈明酥自知失言,“小的失禮了,還望公子莫怪。”
慢斬公子倒沒同他計較,從石橋上慢慢起身,突然問他“公子斬殺之時,可有不忍”
沈明酥一笑,“關云長之死,可非小的這弄影戲。”
公子埋下頭,神色低落悵然。
沈明酥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想不開的人,早上孩童給她的那顆桃子,還沒吃,伸手遞給了他,安撫道“眾將士扼腕痛哭,又怎會沒人惋惜呢”
公子反應過來,眉間瞬間舒展開,似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轉頭看向已上了橋梁的背影,提聲道“明日這時,我再來聽公子唱戲。”
說話算話,第二日慢斬公子真來捧了場。
一連三日都沒缺席,也不用他再提醒,每到要斬之時,沈明酥都會慢上幾拍。
公子不勝感激,上回得了一顆桃,隔日便送了一大筐,沈明酥見他除了滿身富貴之外,其談吐儒雅,并不像傳言中的紈绔,也不能再叫他慢斬公子,主動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十全。”
沈明酥一愣。
公子忙問“你呢”
“十錦。”
十全公子也怔了一會,隨后爽朗大笑,“看來,我與公子實有天緣。”
如此安穩了三日,到了第四日午后,封重彥口中所說的不好過,終于來了。
榮繡隔著窗扇,將她端詳了片刻,沖她彎唇一笑,云淡風輕地同身后人道了一聲“都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