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溫絮白說服那些人,給他弄來的退燒藥,還有一小份裴陌燒得神志模糊,非要吃的漢堡餐。
這些東西總共花費溫絮白一件外套。
裴家有意打斷他的骨頭,逼他跪下來變得老實關他的地方很簡陋,那些看守也都不是什么正經人,看上了這些富家公子哥的衣服,以為一定值錢。
溫絮白的衣服其實不值錢,它們只是合身妥帖,又被溫絮白這個人自身的氣質襯托,仿佛是什么有名設計師設計出來、精心裁剪的大牌。
裴陌不記得那時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許覺得羞恥憤恨,或許被死亡的真實恐懼懾得頭腦麻木。
也或許,因為高燒剛退、腦子里一片空白,他沒來得及想起那么多。
他只是狼吞虎咽吞下漢堡,那個漢堡沒多大,幾口就被吃得渣都不剩,讓他忘了問溫絮白餓不餓。
他看見溫絮白坐在床邊,襯衫整潔袖口高挽,用酒精塊烤著一個刷干凈的小鍋,給他煮姜汁可樂。
所以膽敢用這件事愚弄他的人,就更罪不可數。
裴陌視線冷沉,戾氣破開胸口,幾乎變成瘋狂肆虐不受控制的殺意。
溫絮白明明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怎么能來海邊、來買飲料、被撞翻可樂
難道溫絮白會假死脫身,躲來這里嗎
這個念頭像是道閃電,鑿開他仿佛灌了滾燙鐵水、既疼且漲的腦子可沒等他喘過氣,就被更深厚的濃云覆住,徹底消散無蹤。
溫絮白不可能是假死。
因為溫絮白就死在他面前,就死在他手上。
到現在裴陌已經分辨不出,這段記憶藏在他的腦子里,究竟有哪些真假虛實。
溫絮白似乎在他回來前就死了,又或許是之后他記不清了。
在他給溫絮白做心肺復蘇、歇斯底里吼著要溫絮白別想裝死、醒過來看他的時候,他不記得溫絮白有沒有照做。
“您和那位先生吵架了”店主打量裴陌的臉色,“您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嗎”
裴陌回過神,盯著店主,視線很詭異“什么”
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又在自顧自說什么蠢話
店主見多了這樣的客人,好心勸告“如果已經覺得后悔,最好就立刻承認、立刻道歉,不是在這里胡鬧。”
開在海邊的酒吧,這種鬧劇見得多了。有的是人看著囂張跋扈、頤指氣使,內里卻荏弱得只有一觸即潰的稻草。
那些憤怒和肆無忌憚,根本只是虛張聲勢,不過只是用來遮掩心虛和后悔,一個相當拙劣且傷人的幌子
裴陌被一再冒犯,忍耐已瀕極限,寒聲打斷店主的話“閉嘴。”
他在今晚遇到離譜的事,聽了莫名其妙的話,這些事不停不停打擾他甚至讓他無暇去處理溫絮白的遺物。
他發誓會把背后那個混賬東西揪出來。
沒人能用溫絮白戲弄他,沒人能打著溫絮白的旗號,在這里裝神弄鬼。
他的臉色差到極點,卻只是向前邁了一步,就被那些精壯打手隔開。
“你們是酒吧雇的”裴陌啞聲問,他掏出錢包,“多少錢我會付給你們每人雙份”
他的嗓子因為過度嘶啞而陰冷,裴陌從牙縫里向外擠字,卻在低頭掏錢包、看清自己的衣擺時,凝定著錯愕怔住。
那的確是他從未察覺、已經干涸的棕色痕跡。
裴陌的臉色變得慘白。
他忽然用力推開所有人,從這個半開放的品酒庭院沖出去。
他站在空蕩蕩的沙灘上,瘋狂搜尋不停張望他居然真的看見,遠處木質欄桿上放著半杯可樂可那里沒有人。
沒人,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是個多云的天氣,天空慘白,連日出也不明顯,只是天色悄然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