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這命數偏偏要他知道即使時鶴春死了,一年前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仍會被他辜負。
時鶴春用一條命祭了他的世道,把名字給他,把本來化難呈祥、長命百歲的命數給他,請他照塵寰這世上有千千萬人當這是苦差事。
不包括他,也不包括時鶴春。
他們仿佛陌路殊途,可殊途同歸,只可笑他到最后才知道。
這一路的生祠,一路的“神仙恩公”都在說這個,咿呀學語的孩童,靠時府粥鋪活下來,好奇觸碰神仙恩公的俊秀木刻。
偏偏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這件事。
才想明白這件事。
在他以為徹底不可能再辜負時鶴春的時候他還是辜負了時鶴春。
這筆債要怎么償。
怎么償
時鶴春摸出他袖子里的酒壺,晃了晃“幾時喝的”
秦照塵攥著胸口,一口接一口血涌出來,臉色迅速變得灰敗,被時鶴春接在懷里。
大理寺卿無法說話,失焦的眼神極力聚攏,歉意地艱難看向時鶴春。
他極力掙扎,想要側身,不讓血沾到時鶴春的影子。
“沒想到毒性發作這么快,沒想讓我看見,想一個人死。”時鶴春看得懂,“知道。”
“沒想辜負這個名字沒事。”
時鶴春把他抱回來,摸摸他的腦袋“沒辜負。”
“這是場夢,你在夢里喝的毒酒,發作的當然快。”
時鶴春說“沒事,痛痛快快疼一次,就當是死了。”
秦照塵聽不懂什么叫“這是場夢”,他竭力睜大眼睛,想要問清楚,意識卻難以避免地逐漸渙散。
恍惚朦朧間,他竟像是陷入什么奇異幻夢,墜進那一處森冷狹小的監牢。
他在稻草上看見染血的時鶴春。
剛跟大理寺卿不歡而散,悶悶不樂拿著小刀偽造處刑現場的奸佞,被聲音驚動,錯愕著抬眸看他。
原本怏怏的人比他還錯愕“你回來你回來干什么”
時鶴春想要收起小刀,卻力不從心,那把刀從手里滑落,掉進被血浸透的稻草里。
“你回來干什么”時鶴春皺眉,立時沉了臉色,“我不想見你,你出去。”
時鶴春冷聲說“秦大人,你我自此分道,再不相干了。”
秦照塵恍若未聞,將冰冷單薄的人抱進懷里。
時鶴春才割了幾刀,秦照塵扯了中衣替他包扎,這些動作被他做得一刻不停、行云流水,仿佛在心中演練無數次。
反復無數場寒意入骨的清醒夢,他都在想,倘若有這一天要怎么做。
所以不必思考,秦照塵將時鶴春的傷口裹緊,把人背起來,沿密道向外走。
時大人一輩子都不曾這樣怒喝他“秦照塵你瘋了是不是”
“是。”秦照塵說,“不疼了,好施主,你趴穩一點。”
時鶴春在這句話里怔住,像是反倒疼狠了,在他背上狠狠喘了幾口氣。
小和尚背著他的時小施主,一刻不停地往外走,跌倒了就爬起來,聽見搜逃犯的動靜就換路。
“你放下我吧。”時鶴春低聲說,“照塵,我快死了。”
時鶴春伏在他背上,緩了一會兒,才又輕聲說“你就說有賊人劫獄,是我的人,你發現了,追上我能講得通的。”
“我的命到頭了。”時鶴春斷斷續續地說,“得死得有用,換了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