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里,孤魂被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懷疑了幾次是時鶴春,于是不再寫字,開始張嘴和他說話聲音的確不像。
很好糊弄的大理寺卿就又信了,此刻聽著鬼差耳熟,忍不住問“你在地府謀了差事”
秦照塵替他高興“這是喜事,下官有酒,下官敬孤魂兄。”
鬼差好不容易營造的氣氛,被他攪和沒了大半,喝什么酒“照塵,是不是你”
大理寺卿辦案,經常執法如山、不認私情,聽他公事公辦,也跟著將酒放下“是。”
鬼差“還有誰”
秦照塵在這個問題里,被一顆心攪起半腔血。
他按了按肋下,扶著梅樹重新站穩,等這一陣心悸過去“還有”
他此刻竟沒來由失聲,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叫心悸牽扯著彎腰,才意識到這一年原來也不曾忘。
原來過去三年、過去十年,還是一樣忘不掉。
一陣風攙住他。
“還有個人。”鬼差的語氣和緩了很多,替他回答,“姓鶴,是不是”
“鶴照塵。”鬼差說,“他把名字給了你,把命數也給了你。”
秦照塵慢慢緩過眼前白光,將口腔中腥味咽下“是。”
鬼差說“不行。”
大理寺卿錯愕抬頭。
“不能這么給。”鬼差扯出一張生死簿,“你們有兩個人,分一分吧。”
秦照塵陡然變了臉色。
他罕有這樣焦灼的時候上一次還是看放榜,輾轉反側了三天,擠進人群去看時鶴春考沒考中舉人,急得喉嚨都啞了。
這次更急,秦照塵攥住鬼差,只覺森寒鬼氣仿若冰針,扎在打著顫的骨頭上。
“怎么分”大理寺卿根本顧不上,急著追問,“換他活過來行不行多拿些壽數,不妨事,換個一兩年就夠,我們一起活一兩年。要怎么要怎么運作用不用送什么”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鬼差止住“人死不能復生,秦大人,這是天理倫常。”
天理倫常,非人力所能違。
但人力可以
鉆空子。
生死簿上,“照塵”該活九十歲,無病無災,夢中安然離世。
均攤一下,四十五年紅塵路,苦也不苦,長也不長。
還有個要再等上十五年,等大理寺卿同走黃泉路的鬼魂作陪奈何橋上等太無聊了,就在秦王府等吧。
秦大人好好養這棵梅樹,說不定將來化形,還能做個軀殼。
秦照塵聽著這些,動也不會動,茫茫然站著,只覺又像是回了時鶴春中舉那日。
狂喜,恍惚,滋生無邊恐懼。
怕是假的。
生怕是假的,生怕是夢。
這念頭剛生出來,今日方才開竅的照塵和尚,就用力砸自己頭頂。
夢又如何,醒又如何
給他一場十五年的須彌夢,醒來做事、夢里貪歡,莫非還有不知足的
秦照塵踉蹌了下,一刻不停往那間房里跑,用力推開門。
他的小仙鶴穿得漂漂亮亮、懷里抱著銀子,身上還有血跡,飄在半空,看見秦照塵進來,倏地瞪圓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