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他那聽過您。”商南淮說,“本來沒細想過見到您才明白。”
手術前,沈灼野寫給他的那張紙上,有很多筆很多筆畫,疊在一起,斷斷續續地寫,宋老師不信。
給沈灼野看焦慮癥的醫生,被商南淮磨了大半年,總算勉強通過那些短信記錄相信了商南淮是沈灼野的代理監護人透露了一部分診療記錄。
沈灼野的焦慮源于應激障礙,這種應激障礙,應當很早就在他身上扎根了。
從他第一次張開嘴,想要說話,卻發現喉嚨里什么聲音都發不出的時候。
商南淮在圈子里多年,是人是鬼見了不少,有這個能力分辨。第一眼他就知道,這位宋老師是個好人。
相當正直、相當堅毅,雖說脾氣火爆,但心腸很不錯
,那種會把一只小豹子薅著后脖頸提溜回家的好人。
這大概是對沈灼野而言最殘忍的一件事。
十三歲的沈灼野,去給人家看幾千畝的玉米地,到處打零工,興高采烈拿著賺來的錢,想給宋老師買最貴的保溫杯。
宋老師是真的對他很好,那種沒有理由、不準他反抗的好,拎著他回家,按著他吃飯,讓他跟兒子一起寫作業。
沈灼野每天去宋老師家,都穿自己最干凈的衣服,把鞋底的灰都找個地方拍干凈。
“您也在懷疑,對吧”
商南淮看著眼前的中年人“這么多年了,這事在您心里,沒放下。”
他知道這事在對方心里沒放下,有些誤會就是在某些時刻堆積到無以為繼,轟然爆發,然后再沒有挽回的機會。
輟學以后,沈灼野就再沒回過學校,無論初中還是小學,沈灼野都小心翼翼地繞著走。
他怕宋老師看見他生氣。
迎上商南淮的視線,宋國棟沉默,攥緊了手里那個裝滿了茶葉的罐頭瓶。
“很多人罵他,污蔑他,潑他臟水。”商南淮說,“他不會解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總在想”
這話沒說完,因為不用再說下去了。
從對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沈灼野原本不是這樣十三歲的沈灼野不是這樣。
十三歲的沈灼野,被恐懼浸透了,在緊閉的門外拼命地敲,掙扎著喊,自己沒做過。
沒做過,沒偷錢,真的沒偷。
他沒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他沒偷,他不還錢,不是他干的。
保溫杯是他自己攢錢買的,他自己的錢,他沒偷,他不偷別人的錢,他想送給老師的新年禮物。
沈灼野喊到喊不出聲,那以后他就再不知道怎么開口,他這么茫然著長大,在手術前看見商南淮,眼睛里剩下一點將滅未滅的火星。
宋老師不信。
沈灼野給他寫,宋老師不信。
不信,老師不信。
商南淮看著那些字,沈灼野抖得厲害,那支筆在他手里握不住,那些字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