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最早那班公交車回到小區。
老舊的路燈的光亮和即將破曉的天色幾乎一樣微弱。
往日的沈迭心從來沒有想今天這樣打量過周圍的一切。
回途,他打開車窗,任由寒風把臉吹得生疼。
絲絲痛楚,是他和世界互相碰撞帶來的感覺。
感覺痛苦,就還活著。
不過好在。
以后不會再痛苦了。
沈迭心懷里抱著蛋糕盒。
這種蛋糕,里面也有,巴掌大小,售價399。
那些人不在乎蛋糕的售價是399還是699。
他們只在乎付錢的手能不能在沈迭心的手臂或者腿上摸一下。
沈迭心買回來的這塊只要199。
用他白天當鋼琴家教的錢支付。
非常干凈。
他用一塊美味的蛋糕來安撫自己年幼又懂事的女兒。
他沒日沒夜地在外工作念書,女兒沈圖南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照顧自己。
想到女兒醒來看到蛋糕的情形,沈迭心僵硬的臉不受控制地泛起微笑。
從今天開始,他再也不用數著余額和日子,茍延殘喘地生活。
六十萬,終于還清。
南南再也不用獨自在家過夜。
蛋糕每天都會有。
好日子也要來了。
樓道里,反應遲鈍的感應燈今日倒是亮得很快。
但又上了幾階臺階,幾雙腳出現在沈迭心視線內。
幾個男人或站或坐在他家門口,喝空的啤酒瓶堆了一地,經過一夜后,發酵出刺鼻的味道。
“喲,花蝴蝶下班回來了。”
“別害怕啊,我們一晚上都安靜著呢,你家丫頭肯定睡得很香。”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們,我們又沒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不就是老朋友過來聚聚,順便催催債。當年你爸丟下爛賬就跑了,你打得欠條可是白紙黑字。”
沈迭心默默抿唇,低聲問“六十萬我已經還清了,你們還想怎樣當初說好了,本金還上之后,利息可以再緩緩。”
但他剛說完,那群人就像聽見什么好笑的笑話似的,彎腰捧腹得大笑。
“六十萬你爸跑之前沒告訴你,他在你名下到底貸了多少”
沈迭心背在身后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還欠多少”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緊地發飄,但這是他目前能表現出來最鎮定的樣子了。
幾個男人互相對視,“再往后加一個零吧。”嬉皮笑臉地宣告了沈迭心之前的癡心妄想。
六十萬的窟窿,他咬咬牙,不顧后果,終于填上了。
六百萬。
即便把他碎成幾千塊,按塊標價售賣,也賺不到這么多錢。
沈迭心聽見什么破碎的聲音。
原來是他剛剛建立起來不久的美夢,像肥皂泡泡一樣,在風里輕而易舉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