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洛溦尋了個買藥的藉口,帶著婢女出門去了西市。
眼下正逢根莖類的藥材上市的時節,她想要買些上好的柴胡和白蘞,寄給遠在越州的郗隱先生。
郗隱是冥默的師弟,是名醫、也是醫癡,當年洛溦吃下的那顆血靈丹,就跟他有些關系。
她幼時上京給沈逍解毒,元氣大傷,每次都會留在郗隱身邊養個兩三年,因此熟悉那人用藥的古怪,能投其所好地選一些藥材。
宋行全升了官籍,原是不再允許女兒像從前那樣隨意出門,但考慮到郗隱是冥默的師弟,必要時話語權不容小覷,所以時常還會反過來提醒洛溦不要忘記。
西市乃是長安城中最繁華之處,人聲鼎沸,滿目繽紛。
到了光德坊西街,馬車再難朝前擠進。洛溦吩咐停車,讓馬夫去坊口的茶攤等候,自己戴上帷帽,與婢女銀翹一路穿行西市,先去選了要寄給郗隱的藥材,付了訂金,又轉去了長安有名的風月之地崇化坊,敲開了流金樓后巷的小門,稟明來意。
銀翹知道洛溦是來找麗娘,一臉抵觸“姑娘從前在越州咱家還是商戶,賣藥給她們算是生意,如今老爺都做官了,怎么還能再跟這些人來往”
洛溦逗趣她道“你上回吃人家桃酥餅的時候,怎么沒嫌棄還拿帕子包了七八塊回去,夜里躲在被窩里啃得吧唧吧唧的,嚇得甘草以為鬧耗子,大半夜跑去我屋外哭。”
銀翹紅了臉,撅嘴跺腳,“姑娘又翻我糗事做什么呀。”
少頃,得了消息的麗娘,迎了出來。
“綿綿來了事情辦得還順利吧我專門叮囑過扈大郎,讓他提前給守門的幾個兄弟都打了招呼,沒人為難你吧”
“沒有。這次真謝謝麗娘姐姐了”
洛溦鄭重拜謝。
“哎呀,你跟我客氣什么”
麗娘忙扶住洛溦,“從前在越州,那些大夫嫌我們有臟病,要么不肯應診,要么坐地起價,虧得你和你哥哥時常從鋪子里拿藥、寫方子給我們,我和我那幾個姐妹才能活下來。這些恩情,我麗娘一輩子都記著”
她與宋昀厚同歲,幼時曾在街巷里一同玩耍,后來家道中落,被賣入越州煙花地,最初幾年過得十分艱苦,后來靠著精湛的舞技漸漸有了些名頭,前幾年又得貴人引薦,被流金樓的老板帶到了長安。
洛溦道“我們家從前做藥材生意的,拿藥有什么難不像姐姐這次又是找人幫忙、又是墊銀子疏通,還幫我弄到了渡瀛軒的配方譜子。”
這些事聽起來不多,可實際上牽扯到的人情世故,可復雜了。
她取出宋昀厚交出來的最后一點“家底”,“這里面有半兩碎銀,姐姐先收下。剩下的我會盡快想辦法還上。”
麗娘推卻不收。
“我不急著用錢,你先留著,讓你哥趕緊把外面欠的債還了我墊的那八兩,里面有五兩都是從你先前存我這兒的銀子里出的。”
洛溦解釋道“先前存在姐姐這兒的那二十兩,是我朋友托我在京城找住處的錢,我更得盡快補上。”
她這次瞞著父親行事,一方面是不想兄長再挨揍、徹底跟父親決裂,另一方面,亦是因為自己也有不能讓家里知道的小秘密。
“托你找住處”
麗娘好奇起來,“是哪個朋友”
單獨托人找住處的,肯定不會是女子。
“就是以前越州的老鄉。”
洛溦含糊敷衍帶過,將裝銀子的荷包塞到麗娘手中,調轉話題道
“姐姐上次不是說,我以前寫的藥膳方子,你身邊其他姐妹也想要嗎我若給她們寫方子,姐姐覺得她們會花錢買嗎”
家里的開支眼瞧著比從前縮緊了,宋昀厚又還在外面欠著債,自己就算不指望賺什么大錢,好歹得先把麗娘這里支出的窟窿補上。
麗娘領悟過來,也樂得幫洛溦賺銀子,笑道“她們肯定巴不得你要不介意,我現在就帶你去問”
說罷,見洛溦沒拒絕,便攜了她進了后門。
流金樓在長安城,雖不及隔壁的紅玉坊有名,但也不乏貴族名流出入,景致玲瓏,一應泉石花木皆非凡物。此時正值午后,但因為近日京城來了不少外地客,主樓的不少雅室內已坐了客,喧嘩嬉鬧,絲竹樂起。
麗娘不敢讓孟浪之徒瞧見洛溦,將她帶去了最僻靜的西樓頂室。少頃,喚來了幾個姐妹,逐一介紹道
“這是玉荷,這是墨柳,這是雪櫻都是咱們流金樓生意最好的幾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