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其他人,難免對沈逍和他這位剛浮出水面的未婚妻懷著幾分好奇,時不時,心思各異地偷覷兩人的相處,只見一人凝神執籌,一人專注觀題,連眼神都沒碰一下。
但又好似,有種對彼此的存在十分熟悉的協和感。
沈逍放下一枚算籌,淡淡掀起眼簾。
夜風卷起簾縵微微鼓動,在燭光間柔軟起伏,案側的少女垂眸凝望算式,一臉專注。
就如不久前的那晚,同樣的夜色燭影,同樣的同案相鄰,她曲肘支頤,一瞬不瞬地追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確實追得很緊,也確實有幾分聰明。
竟然,記住了他的每一個步驟。
這時,外廊肅王親隨出聲稟報,說叫的人到了。
緊接著,腳步聲傳入,伴隨著一道清越的男子話音
“景辰見過殿下。”
正潛心研究算式的洛溦,思緒驟然空白一瞬,下意識想要轉身回望,卻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渾身僵滯。
肅王示意免禮“起來吧。”
他轉向其他人,介紹道
“這是景辰,表字連霏,徽州解首,鷺山書院有名的才子。四弟、五弟,可多多向他討教,詩文書畫怕是不比你們的先生差。”
魯王與五皇子各自受了景辰拜禮,客氣寒暄了幾句。
女眷們不便與外臣親近,皆沒有開口,只有年紀還小的閔琳,不怎么避諱地仔細打量了景辰片刻,歪著頭
“你姓景這可不常見呢。還有你的表字,是云的意思吧這可有趣了,待會兒你跟宋姑娘比試,單看名字,就挺有匹敵的感覺”
沈逍自案后抬起了眼。
見肅王身邊的年輕男子,一身簡單的士人緇衣,五官清俊,唇畔始終彎著淺淺笑意,煦煦如春日暖陽,但要說有多驚艷出眾,倒也不至于。
沈逍撤回視線。
側案的洛溦,卻仿佛始終不曾注意到進來的人,依舊凝視著案上的算式,捏著手,嘴角緊抿,像是因為面前的難題而飽受壓力。
沈逍淡淡道“怕了”
他出的這道算式也是同余方程,只不過比魯王那道難許多,至今無解。
洛溦回過神,惶亂舉目,有些像只受驚了的小動物,“嗯”
沈逍抬眼望著她。
這時,肅王領著景辰走了過來,簡略交代了一下要他做的事。
一直沒出聲的長樂,突然執扇微微擋著臉,接過肅王的話道
“雖是游戲,但也有輸贏。你若贏了,本公主就為你行卷,讓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舉薦的才子。”
她是永徽帝唯一的嫡女,身份貴重,母親又出自門閥王氏,跟負責評卷的禮部尚書都是能攀上親的,若能得她舉薦,幾乎等同拿穩了將來登科的名額。
景辰向長樂長揖一禮,“多謝公主殿下。”
肅王亦是欣喜。
他確實欣賞景辰的才華,有意相助。但身為皇子,直接大張旗鼓地舉薦士人,難免有培養黨羽的嫌疑。而公主出面,就不同了。
他看了景辰一眼,“那你可得用心了。”
說罷,攜其走到擺放算式的案前,看了眼沈逍,知他不喜與人寒暄,又看了眼洛溦,吩咐景辰直接入座
“你只需認真看題,認真解題便是。”
言下之意,莫要亂看,也莫要多言。
景辰應了聲“是”,隨即落座,目光只停在算式之上,沒有半分斜移。
閔琳對茹貞悄悄咬著耳朵“這個景郎君不卑不亢的,很有翩翩君子氣度宋姑娘生得那么漂亮,他也知道守禮不亂看,感覺挺不錯的”
她母親臨川郡主是太后養女,又是撫養過太史令沈逍的人,加之皇室里女孩人少,是以閔琳從小受寵,結識過的士族子弟無不對她殷勤追捧,極盡阿諛,很少見到景辰這樣出身不高、卻知禮又有風骨的年輕男子。
茹貞膽小心細,不敢接話,偷偷觀察了片刻,恍惚覺得景辰長得有些像某個熟悉的人,但又一時想不起是誰。
桌案旁,景辰研究了一下算式,自我鼓勵似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