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渙散地瞧著自己的手心,睫毛微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會受傷,難道不會感覺到痛嗎朝露困惑地想。
她看著他跪在地面上,非常平靜地拼好了白瓷小碟的碎片,近乎虔誠地將弄臟的桂花糕一塊一塊撿了回去,重新擱在食盒當中。
風中傳來一陣微小的聲響。
江扶楚抬起頭來,恰好看見一只靈力環繞的白色紙鶴顫顫巍巍地飛了過來,背上馱著一只狗尾巴草編的小兔子。
他微微笑起來,伸手接過,卻忘記了自己滿手是血,將小兔的“耳朵”處染了一抹血色。
“抱歉,”他對著那只紙鶴,輕輕地說,“請你不要告訴她,好嗎”
紙鶴圍著他轉了幾圈,上下搖擺了兩下表示應允,隨即便朝著來處飛走了。
在看見那只紙鶴的一剎那,朝露如遭雷擊。
因為那只紙鶴,分明出自“展晞”之手
腦中雜亂的記憶紛至沓來,她忽然意識到,在他的夢境當中,那個虛空中的人不是別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是她。
與江扶楚在西山崖壁上交談的人是她。
在月下桂樹前對話、失望離去的人也是她。
若不是看見了那只紙鶴,朝露幾乎已經遺忘了這段記憶剛剛救回江扶楚時,他不愛說話,也不領她的情,她好不容易約到他來桂樹下賞月,他卻突然翻臉,三言兩語,將她氣走了。
她挫敗地回到住處,順手摘了園中的狗尾巴草,編了一只齜牙咧嘴的兔子。
那紙鶴則是她來到鶴鳴山后搞的新玩意兒學宮中有一種傳物的法術,將法術施于死物身上,便能操縱它傳信遞話。
眾人嘗試操縱的多是花籃、紙鳶這樣大的物件兒,朝露學藝不精,便折了一只很輕很輕的紙鶴。
她用野草將那兔子捆在紙鶴身上,送去給了他。
在諸如此類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江扶楚終于被感化,同她親近了不少。
朝露回憶著被他打翻在地面上的桂花糕,感覺胸腔中“突突”跳得厲害。
那桂花糕是為她做的。
他應約前來,精心準備了禮物,卻突逢煞氣發作,不得不冷言冷語將她趕走,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說起來,她從前確實完全不知道他身有“惡疾”之事。
所以在那天晚上甚至更早之前,江扶楚就已經卸下了心防
還有那一聲“殿下”。
她去西山救人時尚未正式拜入鶴鳴山,凡俗身份還是皇女,周遭的侍衛都稱呼殿下。上山之后,江扶楚不愿喚她師妹,也一直叫“殿下”。
可是上次的故事不是已經消失了嗎,為什么他在夢中還記得
等等上次的故事,真的消失了嗎
朝露一時間頭痛欲裂。
她扶著額頭看向面前的江扶楚,此時他正拿著一塊帕子仔細地擦拭著周遭的血跡。擦干凈后,他才重新拾起了那只草編的兔子,十分珍惜地收到了衣袖當中。
一切比她感受到的更加順利。
那他到底為什么要殺她
幻境似乎走到了盡頭,朝露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撕扯著,沉沉向下墜去,江扶楚抬起眼睛,似有所感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次,他沒有徒勞地伸手,只是嘴唇翕動,低低地說了一句什么。
朝露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撲過去,終于在離開之間聽清了他的言語。
“不要走了,”他的語氣十分疲倦、又十分平靜,不知在對旁人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知道,你一定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