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生氣了。
江洛的直覺告訴她。
可他為什么生氣,江洛毫無頭緒。
原身落水前,滿打滿算也只在林家半年,林如海雖然喜歡她,可去她房里的頻率也不過一個月三四次,加起來似乎正滿二十次。有時他會來吃晚飯,順便聊點詩詞歌賦,日常瑣碎。更多的時候,他臨入睡才來,到蓋被子辦正事前一共說不了幾句話。
原身又不是多話的性格,所以
江洛對他的了解非常淺薄,可能還不如正院丫頭知道的多。
他以前去原身房中時從未帶過疲憊之外的情緒,又從不與原身說外面的事。這回他帶著怒氣來,江洛只能裝不知道。
左右她大病還沒好,養病期間可以說是大門不邁,安分至極。今早是因為站隊賈敏得罪了柳雙燕,可,以柳雙燕的能量,應該不至于能顛倒黑白,讓林如海把她執行家法、扭送官府吧
“老爺。”江洛蹲福。
“起來罷。”男人長腿一邁,在她身前站定,竟還伸出一只手扶她。
猶豫片刻,江洛把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指腹有常年握筆留下的繭,掌心有些春日的涼。
原身喜歡這雙手,也喜歡這雙手寫出的書法。
她精心保存著林如海兩幅隨意寫就的筆墨。
她近乎崇敬地愛慕著他。
江洛站穩即抽回手,笑問“好茶有太太新賞的祁紅,老爺嘗嘗”
他這氣,總不會和賈敏有關
林如海身形一頓。
他沒將心中怒意波及到侍妾身上,只先邁入房中,說“紅茶養胃,但你身體未愈,平日少喝一切茶飲為好。”
江洛只管跟進去,笑道“我只一日喝兩杯解饞罷了。”
正房三間,西邊是臥房,掛著軟綢簾,東屋和堂屋只用多寶閣隔斷。堂屋正中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圍著四張繡凳,靠墻是兩張椅子一張幾,椅子上鋪著青緞椅袱。
東屋則有幾件箱柜,還有書柜。臨東墻是書案,案上是江洛抄了一半的經。靠窗是榻,榻上鋪月白灰鼠大坐褥,還有靠背、引枕、花梨小炕桌,是江洛平日發呆的地方,坐著比椅子上舒服。
江洛看到林如海掃視一圈,似乎要向堂屋椅子上坐,走了兩步,卻轉至東屋。
她忙跟上。
林如海停在了書案前面,看著她的字。
江洛一陣緊張
他不會看出什么不對了吧
“你這字”林如海語氣里有淡淡的遺憾,“身上沒好全,別太勉強了。”
江洛有點感覺像被老師指出了學業荒疏退步,老師還“體貼寬容”地讓她多注意休息。
她忙答應著“是只是業精于勤、荒于嬉,總要慢慢練起來,不然真荒廢一兩年,這字就更不能看了。”
原身四歲開始習字,一直到她父親續娶苦練十年,字跡娟雅,筆力柔中有剛,的確不是她上輩子當興趣愛好隨便練練比得上的。她現在也只是把原身的字模仿了個六七分。
幸好,正常人一般不會往借尸還魂這方面想。
林如海回頭看她一眼,贊許道“也好,如今你常日無事,行事也便宜了,只別累壞了身子就好。”
江洛恰到好處地垂臉一笑,略帶羞澀地說“是,多謝老爺關懷。”
十六歲年輕女子真誠的感激令人心中舒暢。
林如海又在這小小幾步東間轉了半圈,看書柜只有兩格零散放著幾本書,便說“你病中多讀些書也好。想看什么我叫人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