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沒有直接回答,只反問“玉兒覺得呢”
黛玉搖頭。
她說不出來。
若江姨娘不好,為什么總聽娘和別人都說她“懂事、老實、安分”
若江姨娘很好,為什么娘和爹又會為她鬧不快呢
賈敏只教她“要分辨一個人好還是不好,只能自己看,不能全聽旁人的話。”
黛玉挪近些撒嬌“可娘又不是旁人。”
賈敏拿指腹對準女兒的額頭“你呀”
被黛玉磨了半日,賈敏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江洛好還是不好
她也說不清。
離除夕越近,喜氣越濃。
林家因哥兒夭折而在上空一直盤旋不去的陰郁、緊張、沉悶氣氛,也逐漸被新年的氣息沖淡了。
太太讓管家給江姨娘買書似乎是一個信號。
從那日起,林府的笑聲漸多,江洛早起請安,總算又能看見掃地的婆子們說笑,而不是每人都苦著臉沉默干活。
張夏萍也終于冒著小雪又來了芙蓉院。
天冷,來一趟手涼,張夏萍也沒抱著琵琶,直說是來蹭飯的“也看看姨娘除夕穿什么衣裳,我別和姨娘撞了顏色。”
姨娘的衣裳料子都比她的好,生得又比她美,平常就算了,除夕宴上,她可不想讓盛霜菊看笑話。
江洛讓甘梨把衣服拿出來。
外面是玉紅銀鼠長褙子,晴藍色灰鼠皮裙,上面都沒有大幅繡樣,只有緞子上本來就有的金銀線暗紋綴珠,領口、袖口、衣擺和裙擺有統一的纏枝繡紋。玉紅是偏暗、偏淡的柔和的紅色,晴藍也比翠色淡。這一身顏色足夠喜慶,卻不顯得太過奢華。
首飾還是以點翠大花釵為主,搭配了兩朵絨花、一朵絹花、一根紅珊瑚金釵和兩根成對的碧玉玉蘭簪。
光是看著這些首飾,江洛就覺得頭皮疼脖子也疼了。
今年的中秋、老爺生日和太太生日都沒擺宴,只有大姑娘生日和端午兩次慶祝,她都打扮了,但那兩個日子她頭上的東西也沒這么多
再不情愿,到了除夕凌晨,江洛還是把自己從床上拔起來,任兩個丫頭給她插戴一番,到正院一起賀新年。
這么大的日子,大家自然都會早起早出門,所以,理所當然,江洛又是姬妾里最后一個到的。
多日未見的林如海穿一件深青色長袍,他身后的黛玉和身旁的賈敏都是大紅衣裳翡翠裙子,滿屋姬妾丫頭身上也都是深深淺淺的紅,珠翠縈繞,花香滿室,將這一對夫妻映襯得直如神仙眷侶。
江洛繞過屏風時,滿室人一齊看她。黛玉也在林如海手臂后探頭看。
她一邊行禮問安,看張夏萍果然穿的是更深一色的銀紅,和她的不一樣,一邊有些懷念柳雙燕沒被禁足的時候了。
那時候起碼是她和柳雙燕輪流當吊車尾。
賈敏滿面笑意叫她起來,說“今日申正在東邊春華院擺宴,我知道你有詩才,命你作一首賀今日之景,可不許躲懶。做得好,我有厚賞”
江洛愣住了。
江洛先想起了原身十三歲做的一首春日即事
金針雕破窗兒紙,引入梅花一線香。
螻蟻也知春色好,倒拖花瓣上東墻。注2
這首詩情調纖巧,婉麗清新,雖然沒有慷慨的情辭和非常深刻的寓意,但表達了她對春日和美好生活的熱愛,不失為一首好詩,江洛也時常會想起原身做這首詩的那個下午。
這時代對女子的要求并非只尚德不尚才,富裕人家的女子結詩社展才亦是常景。得了這首詩,江承曾常日揣在袖中與師長同窗同看。
林家也知道這詩。
但江洛真的做不出來同等水平的詩
次一等的也不行
她就不會作詩
在當文抄公和直接說不會之間猶豫了兩秒,江洛低頭又是一福,望著賈敏求道“太太能否單獨聽我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