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丹晴說話還是那么不緊不慢,語氣平靜“你若真是這么想,我勸你還是趁早給林大人寫信,說咱們江家認不了妹妹,多多地賠禮,把人好生送回去。寧愿這時候先得罪了人,也好過以后妹妹出了閣,跟妹夫回門,還得趨奉楊氏。這是結親呢,還是結仇呢”
她沒有一個字說楊素云不好,每一句都是在指責江子麟。
可江子麟生不起她一點氣,反而記起,是今日晚飯前他去過西廂房,心里才起了“江氏竟然冷待云兒,是否有些無禮”的念頭。
當時他聽云兒訴苦,怎么沒覺察出不對
看他神色變化了,謝丹晴才淡淡道“還沒同你說呢,妹妹在路上遭了刺殺,幸好有暗探貼身護衛才沒出事。從揚州到京中上千里路,你什么都不問,倒只問她和楊氏如何,也就是妹妹不知道,也沒計較楊氏今日沒來伺候晚飯,咱們家今日可太無禮了”
賢妻一向性情平和,極少動怒,現在這般已經算得上大怒。
江子麟知情是自己錯了,忙認錯賠不是,又求賢妻千萬把這事瞞住妹妹,再好生待她。
謝丹晴道“只要你一日還認她是妹妹,我自然會待她好。時辰不早了,睡罷。”
江子麟忙親自與謝丹晴鋪被放枕,夫妻兩個睡下。
身邊妻子已然睡熟了,江子麟卻不能入眠。
云兒怎地這般不懂事
了害他險些誤會了妹妹。她不該這般啊
還有,妹妹被刺殺
刺殺
江子麟猛然坐了起來,猶豫一瞬,還是伸手把妻子推醒。
“刺殺的事,妹妹與你說了多少”
皇城,東宮。
年已四十八歲,即將半百的太子放下酒杯。
殿內所有人一齊放下手中的杯盞,靜等太子之言。
太子卻讓人拿一面鏡子來。
水銀玻璃鏡子照得人纖毫畢現。
面上尚無多少皺紋,宛若三十許人,可的確已經將至老年的太子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摻雜了大半銀白的發髻“今日起,終于不必再染發了。”
殿中泱泱近千人,年高者已近七十,年少的還未到弱冠,并不全是太子的親信。但看到太子此等表情,眾人面上或多或少皆有不忍。
父皇高壽,早在三十三歲那年,太子鬢邊就出現了第一縷銀發。到今年正是第十五載,他就染了整整十五年的頭發,不想被滿朝文武看出他已經走向衰老,甚至衰老在父皇前面。甚至,分明坐了四十三年太孫太子之位,他卻連碰到龍椅的希望都在逐漸失去。
這一切,在今天終于都可以結束了。
內侍們抬起火銃。
太子拔出身側佩劍。
江蘇,揚州府,巡鹽御史衙門。
陛下派來的暗探幾乎已傾巢而出,御史衙門久未啟用的監牢里,也已經暫時關押了五家鹽商。注1
離他第一次被刺殺過去了二十四天,第二次被刺殺過去了十九天,接到江洛被刺殺的消息也已經十二天了,林如海經常整夜不睡。
有時他是整理甄家及同黨的罪證,有時會親率暗探官兵查抄鹽商宅院,有時只是獨自坐在書房里推演甄家還有京中那位甄家的主子太子,以及陛下的眾多成年皇子們,都會如何應對江南局面,還會如何出招。
但他并不覺得困倦。
甄家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他林海也不必再瞻前顧后,徐徐圖之注2
從他選擇扶正江洛開始,他與太子、與甄家之間,便只有你死我亡一條路可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