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萱低著頭回來了。
江洛命“關上門,都過來坐。”
太太好像不生氣了
冬萱心內又燃起希望。
太太是不是想把她給老爺了呢
“別不敢坐,”江洛指揮她兩個自己拿繡凳,別坐腳踏,“陪我這么多年了,從前還一處守歲,”她指的是她第一年過來的除夕,在芙蓉院養病,“今日坐一坐,不算沒規矩。”
甘梨和冬萱都不敢反駁,搬了繡凳到床邊對坐。甘梨在江洛一邊,冬萱在對面。
日光極好,屋子這么深,還透過玻璃窗,照得床邊都亮。
說開之前,江洛先端詳冬萱的容貌。的確,這是一張如三月春花一般俏麗可愛的臉,并不比許靜雨和盛霜菊差什么,光看模樣,林如海不一定會喜歡,但應該不會討厭。在她身邊,冬萱的地位,或者說定位,又很像魏丹煙之于賈敏,是容色最美的陪嫁丫鬟。
甘梨眉目清淡,只能算清秀,不如冬萱美貌。
“你同我說實話,”江洛問冬萱,“你勸我調理身體、以備生育的時候,心里有沒有片刻在想,若我有孕,不方便留老爺過夜了,就會抬舉人伺候老爺,留住老爺的心在正院”
冬萱慌亂看向甘梨,可甘梨正看太太。
她想張口時,又聽見太太淡聲道,“說實話。”
“我”冬萱滿面紫脹,不知是羞愧還是驚慌懼怕,“太太我我,我是想過可我”
“不必再往下說了。”江洛輕聲嘆息。
“即便是魏姨娘,先太太把她給了老爺,她也沒與老爺親近過幾次,還是一心服侍先太太。”她心里已經完成了對冬萱的割舍,所以語氣格外平靜,“我猜你做不到魏姨娘那般,是不是”
不但十幾年不近老爺的身,甚至還要主動遠著老爺
冬萱在太太面前撒不了謊。
但她也沒臉說,她想和老爺親近。
“我十五歲到林家,當年九月,你和甘梨便來了我身邊。我和老爺作伴多久,你們便也見了老爺多少次。五六年了,冬萱,你覺得老爺對你另眼相看過嗎”江洛希望她能放棄幻想,從林家出去后,也別再自誤。
冬萱搖頭,眼淚便搖搖落到月白綾裙上。
“多年的情分,別因為男人斷送了。我給你兩條路。”江洛說,“一,我名下有三處鋪面,都在京里,一處租給旁人,一處開的綢緞鋪,一處開的書肆,現都并在官中一處管著。你喜歡哪一處,先過去做個監管。二,調到澄心院去伺候兩位先生。過上一二年,你滿了二十,就和甘梨一樣,放了你的身契許你自嫁,自擇女婿。”
總歸先調離正院。
去她嫁妝鋪子上監管能學些生意往來,若有這方面的才能,將來或許會提掌柜,或許還能自己做生意。但這都是不確定的事,江洛就沒明說。
而放身契許自嫁很好理解,是每一個“奴才”都夢寐以求的恩典。
賈敏做了快二十年當家太太,“放出去”的奴才,也只有她陪嫁丫鬟里的幾個,和她去世那年在正院伺候的八個貼身丫鬟,別的一個都沒有。
這是她愿意給冬萱的兩個最好的選擇。
她讓正院的丫頭全部學認字算賬,冬萱經常飯都顧不上吃了在學,幾個月下來人瘦了很大一圈。但她并不熱愛知識,甚至不是想學了這些對以后有什么好處,只是為了維持在丫鬟里的領頭地位。同時,她也夢想著做林如海的侍妾。所以江洛猜測,她可能更愿意嫁人。
多讓她想幾天吧,免得將來后悔。
江洛說“中秋前回話。”她向下躺,側過身,閉上眼睛,“我睡一會。”
甘梨拉起哭得泣不成聲的冬萱,輕手輕腳合攏床帳,讓冬萱把繡凳歸位,自己又上炕拉好窗簾,到外面叫已經因為識字最快提了一等的山月山風到西側間,聽候太太起來吩咐。
見冬萱哭得這樣,山月山風雖忍住了沒問,也免不得多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