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已在初冬。
林府。
又逢休沐,無雨無雪,家里無客,外面無事,一大早天還沒亮,老爺和太太就出城去莊子上騎馬了。又有榮國府派車來接大姑娘過去玩一日。休沐日丫頭們也放假,不用上課。
魏丹煙一早起來沒別處去,便如平常的這等時候一樣,往后面薔薇院找許靜雨和張夏萍吃早飯。
盛霜菊八月就搬回了自家,上個月已說好了婆家,年前就出嫁。她婆家姓錢,住在京郊,祖上做過官,如今當家的老爺雖只是個秀才,家里卻還小有資財,幾百畝田,足夠全家過得豐富。盛霜菊要嫁的男人在家中行二,才十六,聽聞人材生得不錯,也算一門好親事了。
她還在里頭的時候,一同去請安或年節里一處吃飯,想理她,又沒話說,只不理她一個,又太顯尷尬。
如今她終于走了,沒了這個不合群不合適的人,西廂房一空,卻又顯得薔薇院冷清了不少。
天冷,魏丹煙在袖中揣著手邁進薔薇院,才看西廂房房檐下掛著的燈籠上似乎落了不少灰,窗紙也該換了,便見張夏萍從正房跑出來,邊冷得搓手還邊笑“姨娘快進來”
魏丹煙忙說她“你快先進去罷怎么連大衣服也不披一件就出來”
凍壞了又不愛吃藥,嫌苦真不如靜雨省心。
張夏萍傻笑幾聲,又跑回屋里。
東廂房門響動。
許靜雨穿一件青緞灰鼠褂,頭發只挽了個纂兒,走出來笑道“夏萍又才起來,還沒洗臉呢。”
她們住一所院子,有什么動靜互相都能聽見。夏萍還沒叫人送熱水。
魏丹煙“怪不得呢,我看她頭發也沒梳。仗著老爺太太不在家,就這個時辰了才起。”
看了看許靜雨,她問“你怎么也不梳頭了”
隨手挽個纂兒就出來了,連簪子也不戴一根。
許靜雨笑得靦腆,話卻說得放松“左右只有姨娘來,這樣也不算失禮罷”
魏丹煙只能說“都是太太把你們慣得這么懶。先太太在的時候”
先太太在的時候,雖然也待姬妾慈和,可那時即便在自己屋里,也人人都從頭到腳穿戴齊整,便是太太不見人、老爺不在家,根本沒人看她們,也都是如此,誰也不敢不規矩。
現今卻別說靜雨和夏萍,連她都不覺松懈不少,今日少戴一根釵,明日便少戴一對鐲左右太太并不要她們時時刻刻都體面。看她打扮得沒那么嚴整了,太太還笑說“這樣才輕省呢左右是自己家里,自在些,差不太多就罷了。往日我都替你累。”
所以哎。
她也分不清是先太太好,還是太太更好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拿兩位太太比,太不尊重。可人心就是這樣。日子不一樣了,哪能不想起從前呢
魏丹煙和許靜雨進到正房。
張夏萍已經胡亂穿好了衣服,正
梳頭。兩人都沒客氣,自己在東邊屋里坐了,魏丹煙叫人進來送熱水泡茶。
“姑娘”們按例是沒有人在屋里貼身伺候的,只有院里這幾個人使。太太再疼夏萍,也沒為她壞了規矩,讓她顯得與眾人不同。所以她們雖說自在了不少,心里也知道有一條線。
三人的早飯擺滿了一桌子。
一起吃飯是讓人胃口好。這半年魏丹煙的腰粗了一寸,去年才做的衣裳都有些緊了,又不到放量的地步。
她現下的年歲,可不比十幾二十歲的時候,腰肢寬了兩三寸,也餓一個月就能瘦回來。
吃到六分飽,魏丹煙就放筷了,看她兩個吃,問張夏萍太太同你說的,是出去還是留下,你想好了沒有這都快兩個月了”
都別吃了魏丹煙知道自己是有些惡意地想。仗著太太不管,老爺不來就這么放松,等吃得胖成現在兩個,衣服都穿不了要重做,讓全家人笑話幾年,那才高興呢
張夏萍吃飯的速度果然放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