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業年將六十才得中進士,選在工部,又是近年才升的營繕司員外郎,終于能從差事里得些油水。
他五年前換的現今住的這所宅院,前后兩進,廳舍俱全,尋常只住他和秦鐘父子兩個很是寬裕。
如今養女回家,他只得暫把往日用作書房的東廂收拾出來做她的屋子。
原以為家里不好待外客了,新整房舍難免麻煩,又耗費銀錢,正為這愁著,哪知卻也正是新年里他請工部同僚及親友吃年酒,竟然走運,叫吳貴妃娘娘的親二叔親眼瞧中了她
元宵一過,吳家便找了人說媒,要明媒正娶迎她做續弦。
這是多好的親事、多好的運道
那賈蓉還只是賢德妃的族侄,不是親侄子,吳二老爺可是吳貴妃的親二叔
吳家大老爺正任鴻臚寺少卿,三老爺任工部營繕司郎中正正是他頂頭上峰,吳二老爺自己是戶部掛名的皇商,吳家百萬財富幾乎都在二老爺手里掌著
秦業不懂,養女怎么就不愿意
親事是為結兩家之好,弄出人命不美。
秦業不愿逼迫女兒,只給她五日,勸她自己再好好想想,便關了門出來。
如今和賈家斷了親,吳家可不是他能輕易得罪得起的了。
應與不應,都不能耽延人家太久
聽了一會父親遠去的腳步,秦可卿重新拿起繡繃。
七年前她出嫁,父親還沒做到工部員外郎,家資不豐,但因她是高嫁,也勉力湊了八百兩嫁妝,寧國府又贈了兩千多,恰好湊到三千,大半是日常用具衣料簪釵,現銀只有三百。
她在寧國府七年,一概的月銀、年例現銀,都沒攢下,隨時便散人賞人了。
只有賈蓉和賈珍,還有珍大奶奶,歷年來送她的首飾衣裳,璉二嬸子璉二奶奶都替她力爭留下,讓她帶了回來。
璉二奶奶罵她“做什么要還回去你傻不傻”教她“這又不是你白得的,是你多年在家里辛苦應該的說難聽些,你難道要白受這些委屈嗎”
璉二奶奶說“你回家還不知怎樣,身上有錢,心里總是更有底氣呀。”
秦可卿細細把一色線繡完,窗外日光已有些暗淡。
“小梅,”她喚,“點燈吧。”
一個小丫頭忙從堂屋過來點蠟燭。
秦可卿暫放下活計,呆呆看了一會“簇”地燃起的燭火。
她現在有錢傍身,將首飾賣一半就足夠活一輩子了可她心里還是沒有底氣。
真要再嫁嗎
還是嫁去高門,尋常旁人的一句話,她卻要在心里思量個日夜,處處小心恭謹、委屈求全
再遭人威逼勸誘她也仍要屈從嗎
如此,縱然榮華富貴,又有何趣。
可留在家里
院中有說話聲。
秦可卿不禁行至堂屋,輕輕
掀開寸許門簾,向外看見父親和兄弟正一問一答。
兄弟雖然怕著父親,可父親滿眼都是他。父親多年一切努力,連她的親事在內,都是為了他。
這家里,可還有她的容身之地
“老爺”二門上忽有人報,“榮國公府有帖子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