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津含笑著走到桌前,在他母親眼皮子底下將茶碗往下倒了倒,滴水不剩“母親,傅兄他們不是那等人,若真的嫌棄便不會跟兒子交好了。”
這是實話,不論是傅朝瑜、陳淮書還是楊毅恬,從來就沒有人瞧不上他的出身。傅兄出身應當也不俗,只不過手中暫時困頓了些。不過傅兄性情隨意,錢花光了便吃膳堂不收費的飯菜,在外頭賺了些錢便吃炒菜,他不僅吃自己的,偶爾也夾他的菜,并將自己的炒菜分給他。周文津知道傅朝瑜隨性,他不介意傅兄這種大條且不傷自尊的照顧。
周母收好了碗,回頭才發現兒子這回帶了這么多東西回來,一下便急了“怎么這回買了這么多,可是又在外頭抄書了,還是將國子監給的錢都花光了總顧著家里,回頭你在國子監該用什么”
周母絮絮叨叨,周文津連忙安撫,道這是自己在國子監文刊上投稿的錢,還拿了兩本文刊出來佐證,這才躲過周母的連番追問。
其實,這些錢是從前那些欺負他的人硬塞給他的。大概五六個人,湊了不少錢送過來。周文津不知道他們是看在傅兄的面子上對自己示好,還是這些日子讀了些書終于有了羞恥心和是非觀了,總歸他們往后不再欺負自己就行了。
周文津不愛惹事兒,也不會追究從前的事兒,至于這賠禮他也沒往外推。母親要養身子還要照顧弟弟妹妹,這些公子哥們愿意給自己收著就是了,好歹沒有白受一場委屈。但要說諒解,那也不可能,他又不是圣人。
除他們三人外,其余在京監生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考卷帶了回去,一方面是簽字,一方面也是想要父母夸一夸。從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總覺得讀不讀書一個樣,仗著家境好將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但是這陣子沉下心來學之后方才覺得原來讀點兒書也不錯,若是用功一些也能有回報,他們也并非天生就是一事無成的人。
自己努力了,便想讓親人也看到自己的進步,不說夸獎,勉勵一番他們也能心滿意足。
然而就好比他們從前不擅讀書,他們的父母其實也不太擅長鼓勵孩子。像楊家那般覺得孩子處處都好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父母習慣了貶低孩子,即便真等到了他們做出成績來,也是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切勿驕傲自滿,多跟頭名比一比吧。”
一句話,將監生們所有的興致都掃得一干二凈。不過這種事情發生了許多回了,眾人雖然失望但也習慣了。
杜寧也是一樣的,他爹看過他的卷子,只是“嗯”了一聲,便沒有下文了。
杜寧等了許久,見父親始終沒有抬頭看自己,心情忽得低沉起來,自嘲一笑,他是有多蠢才會指望父親會夸自己
他眼里只有戶部,哪里還裝得下自己這個兒子。
他正要想借口溜走,杜尚書忽然記起來前兩日他派管事去國子監時傅朝瑜特意讓人帶話回來,說自家這小子溫習功課到半夜,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平日里在圖書館也會偷偷干活。倘若這回有所進步,適當夸一夸也無妨。
杜尚書本來不想開口,但是杜寧這回不論是名次還是分數都漲了不少,他便又擠出一句話“考得還行,下回再接再厲。”
杜寧硬生生頓住腳步,難以置信地凝視父親。
他方才聽到什么了
杜尚書瞥了他一眼“聽說國子監還有一場馬球比賽是不是你馬術上佳,可以好生準備。”
杜寧呼吸慢了一拍,須臾,臉上重新綻放起得意的神采,仿佛又恢復到從前不可一世的模樣“那是自然,您就瞧好吧,我一定會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