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很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聽著遙遠的城市噪音,旁邊那道身影始終靜靜地陪伴著。
良久,他說“這個世界很復雜吧魚會出現在水里,也會出現在天空中,人會承認自己哭了,也會不承認,有好多要學的事。”
“嗯,有好多要學的事。”謝無昉重復著他的話,輕聲道,“在人間生活很難。”
郁白便也重復他的話“是啊,在人間生活很難。”
尤其是孤身一人的時候。
謝無昉卻又說“但是也很溫暖。”
“嗯”
郁白怔了怔,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提過這個詞。
居然這么快就理解了這個復雜的、很難用語言確切形容的詞。
謝無昉看著他眼中輕輕的疑惑,認真地說。
“因為遇到了你。”
郁白驀地有點無措,他很快移開視線,小聲質疑道“我們今天下午才遇到的好不好。”
“不是今天下午。”謝無昉說,“昨天我就遇到了你。”
有那么一瞬間,郁白以為是對方的記憶沒洗干凈,差點要從椅子上蹦起來。
還好他很快又說了下去“但你應該沒有看見我。”
郁白因此想起來,在很久以前的某次循環里,謝無昉也這樣說過。
那次他沒有問下去。
這次他好奇地問“你在哪里遇到我的”
那天他明明只下樓拿過兩次外賣。
“廚房,昨天下午,你在廚房里打電話。”
謝無昉的記憶很清晰。
“你在廚房打開了抽油煙機,在很吵的聲音里接電話,說你在做飯但你并沒有,你只是站在那里接電話。”
郁白終于恍然。
在不知道多少天前的那個昨天,他先后接到了厲南驍和孫天天的電話,都是因為陳小茹要退休的事。
他們問他要不要再找一個心理醫生,自從陳醫生決定要退休開始,他們就常常這樣問。
郁白通常只用一句話回答“不用,我早就不需要心理醫生了。”
昨天亦然。
謝無昉說“我聽見你一直說不用,你很忙,明天可能不會去道別但你掛掉電話以后,仍然站在那里,在用手機搜索東西。”
郁白立刻緊張地將視線移回來看他“你看到我在搜什么東西了”
“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搜索東西”
謝無昉誠實地說“因為你在跟手機說話,罵它笨,搜出來的答案一點用都沒有。”
“”郁白沉默了一下,強行轉移話題,“所以你今天去買手機了”
“嗯。”
原來那個讓非人類知道可以用手機查找資訊的人,就是他自己。
那天下午,他接完一個又一個電話,怔怔地站在那里很久,卻不知道一窗之隔的那間廚房里,一直有另一個人靜靜站著。
還好謝無昉沒有動用什么特殊力量偷看他的屏幕。
郁白在搜索一個他永遠也不想讓別人看見的問題。
“給即將離開的母親送什么樣的禮物比較好”
可惜沒有搜到任何匹配的答案。
他早就不需要心理醫生,可他需要一個媽媽。
但陳醫生要退休了,要徹底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他沒有了再見媽媽的理由。
于是在夏日蟬鳴的午后,抽油煙機聲音鼓噪,有一頭溫暖棕發的青年一個人站在廚房里,假裝在好好生活,卻握著
很笨的手機,發了很漫長的呆。
緊挨著的另一間屋子里,一切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新鮮的裝飾或陳設,茫然無措的神明也獨自居住,直到他循聲走進廚房,看見那個住在隔壁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