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剩下謝無昉。
郁白同他一起離開家門,路過隔壁緊挨著的那扇房門時,眼中無端地劃過一絲笑意。
此刻的1204室很安靜,因為謝無昉有家不回。
雖然那間空蕩蕩的房子確實也不像個家就是了。
再往前走一點,是本該整日都有鼓聲縈繞的1203室。
郁白有些意外地發現,連這間屋子也變得很安靜。
房門沒有完全關好,敞開了一道縫,因為門邊卡著一個被擠扁的啤酒罐。
他停下腳步,朝里面望過去。
光線陰暗的屋子里,比之前更加煙霧繚繞,煙灰缸里滿是味道嗆人的煙頭,擺在屋子正中央的架子鼓無人光顧,原本會坐在那里打鼓的男人,此刻正俯身趴在一地凌亂的啤酒罐里,長發一動不動地搭在腦后,手中那對白色的骨頭鼓棒不見了蹤影。
這人不會死了吧
雖然以這位鄰居異常頹廢的生活狀態來說,也不算讓人特別意外。
郁白正要走進去探一下這人還有沒有呼吸,來決定是報警還是叫救護車,就聽見身邊的男人開口了。
“他睡著了。”謝無昉似乎看出他的擔憂,低聲道,“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哎”
郁白有點茫然。
恰好這時,趴在地上的長發男動了一下腦袋,露出除了蒼白瘦削外膚色還算像個活人的側臉,仔細看的話,散開的長發正隨呼吸顫動著,身上酒味很重。
看來真的只是喝酒喝到睡著了。
郁白松了口氣,如往常那樣替這個至今不知姓名的鄰居關上門,懷著一絲疑惑繼續往前走去。
直到在單元樓下遇見那個扎著兩支麻花辮的小女孩,他才明白謝無昉說的第二句話是什么意思。
正值幼兒園和小學放學的時間,一貫安靜的小區里難得有了幾分人氣,陸續有老人領著孩子走進來。
時而響起的雀躍聲音里,唯有一個穿著小學校服的小女孩,呆呆地坐在樹影斑斕的長椅上,像是不敢回家。
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有經常出現在身上不同位置的傷痕。
郁白早已知道她叫何西,愛看小說,愛吃火鍋,會為夜空中游動的星星魚歡呼出聲,也會悄悄躲到無人處哭鼻子。
但在此刻的世界里,何西與他只在衛生間里匆匆撞見過一次,從墻里不小心滑落下來的小女孩驚慌失措,大概很怕再見到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里不小心相撞的剎那,何西本能般地移開視線,垂下腦袋,抓住辮子遮擋臉頰上新鮮的淤痕,不愿被陌生人矚目,還特意往旁邊挪了一些,瑟縮著躲到一個郁白看不見的位置。
而郁白怔了怔,看向了身邊的男人“是你讓他們”
謝無昉輕輕頷首“昨天你告訴我之后,我才發現。”
他認真地解釋了原因“我不是故意造成這些噪音的,是因為有一些力量外泄了。我沒有注意到,才對住在旁邊的人類造成了那么糟糕的影響。”
郁白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指的昨天是什么時候。
就在昨天晚上,假裝視若無睹了一周的他終于忍無可忍,敲開鄰居家的大門,語氣暴躁地讓對方解決掉周遭發生的異狀。
住在隔壁天天用骨頭敲架子鼓的男人,住在樓下會從水管里爬出來的小學生他直白地向謝無昉挑明了這些怪事。
郁白在時間循環里度過了太多時光,差點忘記在現實世界里,只不過是揪住非人類鄰居衣領后又松開的一個瞬間而已,這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一直在認真融入人類世界的謝無昉,當然會很在意鄰居的控訴。
昨晚郁白帶著行李箱和小球偷偷離開后,住在隔壁的這個家伙應該就在檢查和復原自己造成的異狀吧。
現在,神秘又奇異的力量被盡數收回。
長發男沒有了自己的骨頭當鼓棒,竟不再打鼓,悄無聲息地醉倒在一地啤酒罐里。
小學生也失去了鉆進墻里的超能力,便在樓下徘徊著,不敢回到那個無處躲藏的家。
見他半晌不語,身邊的男人又說“抱歉,以后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郁白卻說“其實,對他們來說,那不一定是件糟糕的事。”
對人間所知甚少的非人類顯然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謝無昉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那雙難得淌過幾分憂郁的棕色眼睛,問道“你在想什么”
郁白望進那片潔凈無暇的藍,靜默片刻,笑著嘆了一口氣。
“我在想”他輕聲說,“該怎么向你解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