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郁醫生,你這么年輕,怎么也跟我這個老頭子一樣,總是想起故人呢”
他看了一眼對面低垂著頭的小男孩,感慨道“今晚不知怎么的,我也一直想起一個老朋友,明明知道他人不在這里,不知跑哪去了,卻覺得就像是在這兒一樣。”
說著,張云江從外衣口袋里,摸出那張之前看了一路的紙條,語氣鄭重地再次對郁白道謝“說起來,要不是小郁醫生你,我這會兒恐怕還在外面到處找人,這真是要謝謝你,實在給你添麻煩了”
郁白很快搖搖頭“沒什么一開始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還是張叔叔你打來電話,我才知道袁叔叔是人不見了。”
前面為了圓謊,在和更了解張云江的袁玉行討論之后,郁白告訴后者的版本是從醫院逃跑的袁叔叔的確是來找過他們,死乞白賴地想跟謝無昉學棋,結果兩人在聊了幾句后,袁叔叔忽然很興奮地離開了,走之前只扯下一張紙寫了句話,隨口說了聲有機會的話交給老張。
而當時的郁白除了驚訝,并沒有當回事。
這樣能合理地解釋他接到張云江電話后的一連串反應。
在真正見到這位為朋友的失蹤心急如焚的老人之前,郁白其實擔心過,這樣一張單薄的紙條會不會沒法讓老人放心,反而產生類似于遺書的不好聯想。
他沒想到的是,張云江在看到上面的留言后,怔忡半天,竟一下子放松下來,很快笑著對他們道謝。
此刻明亮的燈光下,微風將整齊對折的紙條掀開一個角。
上面寫著
我頓悟了等老子過兩天回來殺你個丟盔棄甲
筆跡老練遒勁,頗有風骨,還透出幾分顯而易見的倉促,急得連落款都沒寫。
就是這么沒頭沒尾的一行字,張云江卻因此相信了郁白編織的那個故事,還放心地同他一道來吃晚餐。
老人目光復雜地掠過紙上的這行字,雙手不自覺地便橫亙在胸前,感慨道“老袁他從小就任性,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還是老樣子,人說跑就跑。”
“從小”郁白面露驚詫,忍不住瞄了一眼此刻正是年幼模樣的袁玉行,緊張道,“你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嗎”
袁叔叔的膽子居然這么大,小時候認識還敢過來
“是啊,得有五十多年了。”張云江笑著陷入了回憶,“我想想,那時候他應該是十四五歲吧,我比他大三歲,所以他叫我一聲師兄。”
那還好。
十四五歲的少年和六七歲的小孩,差別還是很大的。
怪不得敢過來。
郁白無聲地松了口氣,忍不住問“師兄”
他此前一直以為兩人只是會在公園結伴下棋的朋友而已。
“年輕的時候,我們拜在同一個老師門下學圍棋,算是師兄弟。”
張云江語氣平淡地解釋給他聽,眼角皺紋隨著笑容愈深“當然,都沒學出什么名堂來,所以到老了再碰見,也只能是在公園里下下棋,而且,還下不過剛剛學棋的年輕人呢”
他說著,視線隨之落到了一言不發的謝無昉身上,蒼老的眼睛里飽含悵然,和幾分靜靜的嘆羨。
“年輕多好,你們的未來還長著啊。”他說,“老袁一把年紀了,居然又有了年輕時那股不顧一切的勁頭,今天看到紙條的時候,我一點也沒料到。”
“但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張云江含笑嘆息著,對郁白身邊的謝無昉說“多虧你今天贏了他,不然還激不起他這份心氣來,謝謝你。”
“你在圍棋上真的很有天賦,應該繼續學下去的。”
他真心實意地說完,頓了頓,又自己否定道“不過,你學一樣新事物那么快,想來在其他事上也會相當厲害不必耗在這門無用的學問上。”
“真想知道老袁跟你聊過之后,頓悟了什么。”老人最后喃喃道,“我等著看他回來殺我個丟盔棄甲,就是不知道要等幾天。”
黑發藍眸的年輕人靜靜聽著,并沒有應聲。
而神情恍惚的張云江從遙遠的往事中回過神來,連忙道“對不起,我怎么一個人說了一大堆,真是年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