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面前的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從小就認識,唯一一個愿意真心對待自己的朋友。”
話音落下時,張云江不禁想,這個“自己”是指誰
但他沒有問這種多余的問題,而是順著話音,很快想起了一個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設身處地來回答這個前提苛刻的問題的。
他卻恰好可以。
從小就認識,時間跨度很長。
唯一愿意真心對待自己,而不像旁人那樣,更在乎別的身外之物。
“如果是我徹底失去了一個這樣的朋友”張云江神情悵然,“就不止是傷心難過了。”
“會很絕望,人生好像都沒什么意思了,連天都變成灰的。”
他說著,收斂了情緒,笑起來“不過我是老頭子,到這把年紀,本來也沒什么盼頭了,所以會將僅有的東西看得更重,也許放在年輕人身上,不會那么嚴重。”
站在書房門口的謝無昉靜靜地聽他說完,沒有再問什么,而是低聲道“我知道了,謝謝。”
他說著,忽然側了側身,向一旁看去。
“這有什么好謝的哎”
原本笑著的張云江下意識走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書房外的門廊拐角處,站著郁白的侄子,剛才大約在偷聽兩人的對話。
這一刻,那個言行古怪的小男孩,抱著張云江家里養的柯
基,肩膀抽動,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打濕了在他懷里瑟瑟發抖的小狗毛發。
“小航”
張云江見狀,一臉無措,本能地去看身旁的謝無昉“這這這,小謝同志,這孩子怎么又哭了”
被叫到的年輕人沒有立刻應聲。
灰藍目光注視著那個哭得很狼狽的小男孩,漸漸想到了什么,因而做出了某種決定,他短暫沉默后,才回答身邊的老人。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原因。”
謝無昉說得認真,張云江卻因此更茫然了。
不等他再問,偷聽被發現的小男孩終于從濃濃的傷心里回過神來,猛地后退一步。
然后,眼神驚慌失措的他一咬牙,索性抱著柯基扭頭跑了。
嗚咽咽的哭聲和顫巍巍的犬吠一并遠去。
“”
老人大感震驚,一時間竟不知道腳步該往哪兒邁。
他理解不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只好又轉頭看向可能跟這個小朋友更熟悉的謝無昉,不太確定地問“我們是不是該去追”
謝無昉卻壓根沒有再看那個逃走的小男孩,而是留意到了書架上的東西,問道“那些是跟圍棋有關的書嗎”
張云江便循聲看過去“啊,對。”
在謝無昉敲門之前,從昨晚的棋局中收獲良多的老人,正在書柜前翻看那些自年輕時起不斷積攢下來的圍棋相關書籍。
“有棋譜、定式,有理論書,還有一些我積累下來的心得筆記這書架上亂七八糟的,凡是跟圍棋沾點邊的,基本都有。”
張云江隨口介紹著,注意到謝無昉停留在那里的目光,心念一動道“你要拿一些去看嗎雖然對你作用不大,但對小郁醫生應該還是有點幫助的。”
他還記得謝無昉說過,今天要教小郁醫生下棋。
老人提到了那個名字,身邊年輕人的視線便因此投過來。
灰藍的湖水輕輕地搖晃了一下。
二十分鐘后,熟悉的泛黃筆記本上面,疊放了好幾本不同的圍棋書。
男人安靜地坐在桌前看書,紙頁在指間悄然翻動。
窗外的庭院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綠,蓊郁美麗,蟬鳴悠遠。
他身后,臥室里的人仍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