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面對面的男人說話時,那片極為剔透的灰藍湖水便毫無遮掩地流淌到了郁白眼中。
那里面澄澈寧靜,波光粼粼,仿佛能映出湖底那顆透明的心。
也許是謝無昉的語氣太認真,目光又太澄凈,一時間,郁白甚至忘記了最近頻繁涌上心頭的羞怯情緒,也忘記了要臉紅。
他只是有點呆地驀然睜大了眼睛,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又十分無措地回答近在咫尺的男人。
郁白說“我我現在就很開心。”
意外瞥見陽光下屁股圓滾滾的柯基張偉,他覺得開心。
意外聽到如此赤誠直白的關切,他當然也會覺得開心。
“剛才那一刻是。”
謝無昉的話音卻很篤定,平靜地指出了郁白含糊回應里的小小問題。
“但現在不是。”他說,“學圍棋的時候也不是。”
“你的表情和眼神看起來很不一樣。”
本來就因他的突然提問而猝不及防的棕發青年,再聽到這番認真的陳述,不禁又呆了一下。
緊接著,白皙的耳垂便迅速染上了雖遲但到的薄紅。
不是,沒事觀察這些干嘛啊
前面不是應該在全心全意教他圍棋嗎
這家伙真是時而過分抽離,時而過分敏銳,聽不懂關于柯基名字的笑點,卻將他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這才過去多久,曾經在循環里初次遇見時,還會很不確定地問他是不是在生氣的人,如今竟然已經能從細微的神情里,暗自確認他是不是真的開心了。
真是可怕的學習速度。
郁白想,今天非人類問的這個問題,恐怕是沒法再用拖延或欺騙的方式糊弄過去了。
他問得那么認真,以至于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轉移話題。
郁白看著對方始終沒有移開的灰藍目光,在好好回答之前,先頭也不回地朝門外喊了一聲“中場休息了”
現在不是學圍棋時間了,不準再偷聽。
清澈明亮的話音落下,門外霎時傳來一連串慌里慌張的腳步聲。
以及各不相同的三道話語聲。
“咳我怎么散步到這里來了”
這是平日里一本正經的老人。
“唉呀張偉怎么到處亂跑我去追它”
這是本來就沒個正形的老小孩。
“小白哥哥對不起哦,我們不偷看了。”
這是最誠實也最不加掩飾的小女孩。
蹲在地上的何西站起來離開前,還懂事地幫棋室里的人關上了門,怕他們再被打擾。
木格移門被輕輕拉上,清淡的聲響如列車漸漸遠去,初夏的陽光依舊熱烈鮮明,鋪滿了整間典雅詩意的棋室。
近處便只剩下目光沉靜的男人了。
棋桌另一側的蒲團上,端坐著的郁白在等屋外的人徹底走遠,不知不覺間,竟看得出了
一會兒神。
窗外樹木蓊郁,氣溫燥熱,偶有悠長的蟬鳴,仿佛一副既寧靜又濃烈的夏日油畫。
那雙世間罕有的異色眼眸,比遠處蔚藍的天空還要剔透美麗。
直到又一聲遙遠的蟬鳴響起。
郁白才驀然回神,總算收起了亂飄的心緒,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我可能確實不是很喜歡圍棋,也沒有什么天賦,而且,圍棋比我之前想象得更難學,所以總是走神抱歉。”
他先拾起了謝無昉前面下過的結論,老實地承認錯誤。
謝無昉靜靜聽著,問道“那之前你為什么說想學”
“而且,你今天很著急地要來棋室。”
因為人類是一款經常死要面子活受罪,總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笨蛋
郁白在心里給了自己一拳,語氣十分誠懇地給出一個盡量讓人類看起來不那么傻的答案。
“因為我看你下棋的時候覺得很厲害,看得特別專心,就以為自己想學圍棋。”
為什么看得特別專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