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航。
像幻覺般,最幸福的一周。
原來,這才是他不懂的事。
當袁玉行跟棋室外的郁白交換完眼神,重新收回視線看向屋里的時候,擺在棋桌上的白紙已寫下了一行極具風骨的文字。
執筆的老人像是在邊寫邊想,目光時而停落在半空中,失卻焦點,仿佛在怔然出神。
時而又看向對面眼睛紅腫的孩子。
袁玉行規規矩矩地端坐在蒲團上,安靜地等待著。
坐姿與另一個蒲團上的老人如出一轍,像是師出同門。
執筆寫著作業的老人時常抬頭看他,便忽的笑了,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怎么會沒發現呢。”
袁玉行沒聽懂,也沒太聽清,茫然地問“什么”
注視著懵懂孩童的老人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漫天飄零的白雪,和天光熹微的淡藍清晨。
片刻后,他低聲說“下雪天真美啊。”
古稀之年的老人望著這場暌違多年的鵝毛大雪,目光里閃動著晶瑩的笑意。
“真想再打一次雪仗啊。”他喃喃自語道,“可我老了,跑不動了。”
他大概注定跑不過這場雪。
那就只剩一件能做的事了。
這份作業即將寫完,老人自覺簽上了落款,主動問眼前的孩子“需要簽日期吧,我寫今天可以嗎”
“不不,不要簽今天”袁玉行連忙搖搖頭,腦袋立刻轉起來,“等我想想簽哪天”
他還要想想該怎么跟張云江解釋,為什么要簽一個過去的日期。
可對岸的老人看起來,卻并沒有打算要這個解釋。
他只是輕輕頷首,安靜地等著他想好簽哪個日期最合適。
很快,老人落下了最后一筆,看著對岸的孩子動作飛快地折起這張寫滿字的白紙,像是防備著不能讓他看見背面的字。
與此同時,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一道短促的消息提示音。
張云江沒有在意,他看著對面人小心翼翼的動作,忽然開口道“我已經偷偷看過了背面。”
小男孩驀地攥緊了再次被疊成豆腐塊的紙
,一臉猝不及防“哎”
他驚慌失措的目光,霎那間落進一片溫和寬厚的海里。
潮水送來渺微的嘆息。
“你一定琢磨了很久那盤棋。”老人低低地嘆著,“你從小就比我更刻苦,肯下苦功。”
“天分從來都不是最要緊的,心性才是。所以,后來我總是在想,要是那年能把你勸回來,繼續跟著老師學下去,該有多好。”
若花有重開日,人回年少時,該有多好。
老人的目光靜靜地掠過一旁的棋盤,仿佛已凝結成永恒的那場黑白棋局。
“幸好你頓悟了,回來把我殺了個丟盔棄甲。”
他最后的話音里帶著深深的笑意。
“能再見到這樣的你,真的很好。”
“我沒有遺憾了。”
棋室外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
飄過陡然濕潤的蒼老眼眸。
也飄過隱約濕漉的清澈眼眸。
最終落進年輕光潔的掌心。
臨別之際,在棋室外徘徊的郁白站在長廊里,伸手去接沿著屋檐墜落的白雪。
一頭棕發的青年注視著那間曾置身其中的棋室,腦海中想象著此刻里面的場景,低聲喃喃道“真好啊,他有了一個道別的機會。”
身旁黑發藍眸的男人看見他黯然神情,就問“你也想跟誰道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