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那一幕,但曾經見過生病狀態下生人勿進的謝無昉,也見過嚴璟和袁玉行在他面前戰戰兢兢的樣子,所以能大致想象出來那幅畫面。
脆弱渺小的人類在無所不能的神明面前,被一種仿佛根植于本能的威懾感籠罩,沒什么好奇怪的。
非要說的話,郁白有時候隱約能感覺到。
只是在互不熟悉的時候,他滿心都是怎么才能平靜地捱過一天又一天,不在乎謝無昉到底是誰,也不會被嚇到。
等成了相處融洽的朋友,就更不會覺得害怕了。
他的腦袋里好像幾乎就沒有恐懼這個概念。
但其他正常的普通人類,顯然是會生出不明來由的畏懼感的。
“我看紅姐只愣了那么一下,然后很快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和謝先生說話。”于思明嘖嘖稱奇道,“當然,你比紅姐還要厲害,我都想象不出來要怎么樣才能跟他成為關系這么好的朋友”
小明說著,忍不住有點八卦起來,小聲道“更想象不出來,他是怎么跟女朋友相處的。”
以對方的外形,從小到大肯定是不缺追求者的。
不可能沒談過戀愛吧
于思明是隨口一說,余光卻瞥見身邊的青年腳步驀地頓住。
他有些錯愕地轉頭望去,結果看到郁白比自己還要錯愕得多的表情。
于思明驟然忐忑起來,腦內光速復盤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先毫不猶豫地滑跪認錯“怎么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你千萬別介意啊”
“不是,跟你沒關系。”郁白面色古怪,努力組織了半天言語,才道,“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跟他關聯在一起,不太習慣。”
豈止是不太習慣,簡直有種聽到天方夜譚般的感覺。
算上循環里的時間,他跟謝無昉其實也認識挺久了。
但從相識的第一天開始,到這一刻為止,他從來都沒有把愛情這個詞跟對方放在一起過。
因為郁白早就知道祂不是人類。
他不知道謝無昉確切的來歷,不知道祂的往昔,甚至
不知道祂本來該是什么樣子的。
作為鄰居和朋友,郁白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也沒有追根究底地問過,只要平時相處得來,知道對方不會對人類造成威脅,就足夠了。
如果要他去想象謝無昉怎么跟另一半相處
這和試圖想象一部電梯怎么跟另一部電梯談戀愛,有什么區別
完完全全的一頭霧水。
等等,這是什么鬼比喻。
郁白被自己突然發散的腦回路逗笑了,不禁揚起唇角,小聲道“他自己恐怕也想象不出來。”
神明不必入睡,無需食物,游離在人們習以為常的語境之外,對人間的生老病死、愛恨悲歡一概少有動容,又享有漫長無盡的永恒。
祂和人類那么不一樣。
心中很可能根本就沒有愛情這個由人類定義的概念。
就像祂曾經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好”一樣。
還以為自己不慎失言的小明,看著郁白一臉像聽到神話故事的震撼表情,足足怔了半晌,然后跟著樂了。
得,這才叫真正的想象不出來
薄霧覆蓋的磨砂玻璃另一側,映出辦公室外影影幢幢的景象,其中有一道朦朧的身影格外熟悉。
灰藍的目光從那里靜默地收回,重新落到辦公桌對面始終講個不停的人類身上。
喋喋不休的紅姐察覺到他流轉的視線,忽的停下話音,托腮嘆了口氣“你是不是聽得挺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