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嘆了口氣,拿起鼠標,又點了幾下,說“你自己看吧。”
江序再次抬頭。
然后就看見監控顯示器里,陸濯從后門走進教室,把那袋鰻魚飯放到了他的鐵皮柜上,再順手替他整理好東西,最后拿著那本數學題集又走出了教室。
所以
“我當了陸濯這么多年老師,還從來沒有看過他買這么貴的飯。你要知道,你這一頓可能抵他好幾天的伙食費了,而且他今天上午還剛去醫院給他爺爺繳了住院費,應該正缺錢。所以他是在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你表示歉意和善意,那你呢”
沈易后面再說的話,江序一個字都沒有再聽進去。
因為他的心臟在看見送飯的人是陸濯的那一刻,就重重頓了一下。
陸濯因為學校食堂的飯卡每學期需要五千起充,而選擇了每頓都去學校外面吃飯,甚至有時候晚飯就只啃一個已經干癟了的速食面包。
上次拿出的貨款也都是零零碎碎的少有全整。
可以說,生活上從來都算不得富裕從容。
可是就是這樣拮據的情況下,卻為了哄他,硬是給他買了188一份的鰻魚飯,只因為知道他口味挑剔,也討厭排隊搶飯,生怕他餓著肚子吃不飽。
也不知道花了這188后,陸濯剩下幾天拿什么吃飯,總不能天天指望著那家沒人看著的雜貨店掙錢。
而且自己都那樣罵他了,他還記掛著自己不知道考試的重點,主動替自己去找了老師。
可是這整件事情陸濯明明也沒做錯什么,他憑什么就需要給自己道歉,哄自己呢。
關鍵是他什么都做了,卻什么都悶在心里什么都不說,任憑自己兇他罵他,還在他的臉上畫王八。
這人是個大傻子嗎
江序心里突然就酸酸脹脹地憋悶得難受。
因為他知道陸濯為什么會這么做。
一個已經習慣了被討厭和排斥的人,自然也就習慣了沉默地不為自己辯解。
于是等到沈易慢條斯理地又開了口“不過你要實在和他合不來,我也不勉強,我已經給兆班說了,讓陸濯去教務處幫你領一套新的桌椅”
江序想都沒想地就立馬著急地抬起了頭“不用”
沈易故意一挑眉“怎么了你不是社恐嗎給你單獨一張桌子不是挺好的嗎”
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真的感到意外又不能理解。
江序也不知道怎么解釋“我我我那個需要陸濯給我補習老師,我先不跟你說了,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說完,江序就背著書包飛快往教室跑去,像是生怕晚到一秒陸濯就真的替他把那套桌椅領回來了一樣。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害怕,只知道在那個時候,他很不想讓陸濯再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那兒,也不想讓陸濯明明做了那么多,卻好像還什么都是他的錯。
他就想能陪著陸濯,告訴他還是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的,他這樣的人是值得擁有一個真心的朋友的。
這種想法和什么打賭約定,什么中古油畫冊,通通都沒有關系,就只是那一瞬間的想而已。
而等他終于氣喘吁吁地趕到教室,正好看見陸濯又往鐵皮柜上又放了一瓶溫好的牛奶,然后就坐回座位,開始對著那本題集上的考點,給他勾畫起了參考例題。
江序站在教室門口,重重地喘著氣,金棕色的額發微濕地貼上了眉眼。
陸濯像是感受到他的視線,抬起頭,看見他,低聲問了句“怎么了”
“沒怎么”
江序本能地進行了反駁。
反駁完后,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夠淡定。
于是連忙干咳了兩聲,佯裝沒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再故作散漫地走了過去,在陸濯略有些疑惑的視線里,懶洋洋地勾了下書包帶子,輕叩了兩天他的桌沿,若無其事地問“那個,就是我看你長得挺帥的,所以當我同桌怎么樣”
問完,江序就不好意思地抿緊唇,通紅著耳朵,別過了頭。
像是想藏起自己所有別扭的小心思。
陸濯這才發現窗外連綿了一整個夏季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了。
只有暌違已久的陽光,在空氣里那些塵埃散盡后的水滴中來回反折,形成了一道絢爛的彩虹,遠遠地掛上了江序彎翹的眼睫。
少年漂亮的眉眼就那樣被籠上了一道灼灼爛漫的光,映著耳廓天真的紅暈,明媚得有些刺痛了他的眼。
于是他只是靜靜看了半晌,然后就垂下眼瞼,冷淡應了聲“嗯,隨你。”
而他筆下那道已經被他解過無數的函數題,則第一次地被寫上了錯誤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