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相當誠實“我是蒙氏四郎,蒙毅。這是我第一次進宮。大王的恩典,特許我跟宗室子弟一起讀書。”
趙琨努力回憶想起來了,三年前天下諸侯來秦國作客,魏國的使節來得最晚,秦王稷就用這個借口,派兵攻打魏國。蒙毅的祖父蒙驁擔任副將。出發前,他非常識相地把家人送進王城居住。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主要將領出征在外,家眷要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放著,防止被其他諸侯派來的間諜、暗探掌控,脅迫將領背叛。萬一將領叛變了,還能起到人質的作用。
秦王柱安國君在朝中楚系勢力的支持下上位。他坐穩王位以后,為了牽制過于強盛的楚系勢力,重用了一批早已被趕出權利中心的功臣,比如蒙驁和甘超。蒙驁是齊國人,入秦為官不過十幾年,有才華,無根基,做事很拼。甘超是被迫逃亡的秦國左丞相甘茂之子,甘氏家族已經徹底沒落,據說還欠著外債,甘超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展現才能的機會,做事也很拼。他還有一個兒子名叫甘羅,是咸陽城有名的小神童。
前不久,蒙驁和甘超在軍中立功的消息傳回咸陽,依據軍功封爵制,蒙驁被提拔為上卿。秦王柱大手一揮,直接安排蒙毅、甘羅等人和秦國宗室的公子王孫一同聽學。這可不是一般的恩典跟未來的秦國太子當同學,大概率也會擁有光明的未來。
不過,蒙毅為什么是四郎他不是只有一個叫蒙恬的哥哥嗎其他兄弟沒有在史冊上留名
趙琨干咳一聲“蒙四郎,我就是公子琨。”
空氣突然安靜,蒙毅一臉不可置信“啊可是我覺得你剛才背得特別好,比我強。他們都說,公子琨上課,要么睡覺,要么發呆,學啥啥不行。”是出了名的小笨蛋,眼前這位看起來一點也不笨。就是有點怪,別的公子都是腰間掛玉佩,只有趙琨佩戴了一個奇怪的小玩意兒。蒙毅不認識。
趙琨雙手叉腰“我上課睡著,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人都是會成長的,你今天和昨天一樣嗎你今年和去歲一樣嗎”
“有道理,我們都會長大。”蒙毅上上下下地打量趙琨,忽然靈光一閃,“公子琨,你是不是在學那只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大鳥”
趙琨否認“我不是,我沒有。”原主確實是個學渣,犯不著偽裝。
蒙毅擺手“沒有就沒有,我猜錯啦。蒙氏家族,算上遠房堂兄,我功課最差,我太理解你的感受了。等休沐日不用上學的時候,我帶你出宮看百戲,給你賠罪。咸陽西市有黃毛紅屁股的小猢猻,會翻跟頭、走繩索、爬竹竿,還能幫主人牽羊,超有趣的。”
百戲就是雜耍。
有機會出宮玩耍,趙琨很是驚喜,笑瞇瞇道“就這么說定了。到時候宮門一開,你立即來找我,咱們早點出去,多玩一會兒。”他還沒離開過王宮,十分好奇咸陽城長什么樣。
蒙毅也笑嘻嘻,他一把勾住趙琨的肩,說“嗯,我卯時就過來。”
兩個男孩子達成了吊車尾“同盟”,勾肩搭背,踏進明華殿的學室。
在這里接受啟蒙教育的都是六至十二歲的孩童。少年們在承明殿上課,以官吏為師,不跟他們在一處。
王博士還沒來,這群孩子以成蟜和熊柏為首。
趙琨看見成蟜的一瞬間,仿佛被拉入夢魘,他腦中忽然閃過一段記憶。
“嘩啦”
趙琨面朝下被按進了荷花池中。
這一瞬,冰涼的水浸透了他的衣裳,灌入口鼻之中,眼睛被水流刺激得生疼,不只一雙手死死地摁著他,讓他無論怎樣掙扎,都逃不出身上殘酷的壓制。
殘荷搖曳,他在水中撲騰,冷得要命,仿佛下一瞬間就要在窒息中死去。熊柏掐著他后脖頸的手忽然松了力道,聲音有幾分遲疑“要不算了吧公子琨好歹也是你叔父2,別鬧出人命來。”
趙琨抬起頭,大口大口地吸氣,邊喘邊咳,肺部有一種嗆水后沉甸甸的不適感,每一次呼吸都針扎似的又癢又疼。
“什么叔父一個傻子罷了。”成蟜站在岸邊,看著趙琨狼狽的模樣,哈哈大笑,用樹枝戳著他的臉說“學狗叫,學得像就饒你一次。”
趙琨的耳朵也進了水,嗡嗡作響,無數水滴從頭頂滑落,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四周是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憐憫的、幸災樂禍的、懵懂的、麻木的、隔岸觀火的
這是原主的經歷。原主一直隨身佩戴的玉佩也在這一次遺失了。
趙琨深吸一口氣,難怪他穿來的時候頭重腳輕,異常怕冷,咳嗽起來沒完沒了的,仿佛肺癆患者。喝了半個月苦兮兮黑糊糊的湯藥才好。
他控制住暴揍成蟜的沖動,心頭默念成蟜只是一個謀反被殺的二五仔,電視劇里都沒活過三集的炮灰。讓他再蹦跶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