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從時添臉上的表情讀出來,這人現在肯定有點迷糊,在想到底哪里惹到自己了。
果然,沒過多久,他便看到時添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拍了兩下身旁的沙發。
“周斯復,”時添喊他大名,“你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講。”
這么多年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么頤指氣使對著自己下命令。被時添煞有其事地瞪著,他動了動喉嚨,最終還是從沙發前站起身,走到時添的身邊坐了下來。
剛沿著沙發的邊沿坐下,他就從時添身上聞到了自己的味道。
他今天噴的是creed的銀色山泉,茶葉和苦橙葉的味道夾雜著時添身上彌留的紅酒香,如同夏日站在風雪中,冷冽而又綿長。
時添似乎也很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隨著兩人并肩而坐,時添微微聳動了一下鼻尖,從鼻息間漾出一縷舒緩的呼吸。
聆聽著身旁人有序的心跳聲,周斯復聽到時添輕聲一笑“他們都說我很好騙,居然那么容易就被季源霖騙得傾家蕩產,身無分文,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
“我向來不認同受害者有罪論。”周斯復說,“你被騙是因為你好騙,本來就是強盜邏輯。不從加害方身上找原因,反而一直盯著受害者不放,我把這類人統一劃分為優越感過度。”
時添似乎對他的這番話沒什么反應,只是垂下眼,緩緩道“我這里還有另一個版本的,關于我的故事,你想聽嗎”
“第一年出來創業的時候,我沒有資金也沒有技術,季源霖原本打算留本校直博,但聽說我有創業的打算,拿著第一筆專利獎金就找上了我。”時添說,“可以這么說,如果沒有他的加盟,我的創業計劃從一開始就已經宣告夭折。”
“第二年是最難熬的一年,一起都剛剛起步,我雖然在企業融資領域有一點經驗,但沒有大量資金投入研發,生產出拿得出手的產品,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把季老師給他在老家買的房子賣了,打算和我一起賭一把,從工廠里進了幾千個網紅直播燈的配件。我們倆坐在鋪面后面的宿舍里沒日沒夜組裝了十幾天,才終于弄出了一點像樣的成品,拿到了銀行的第一筆貸款。”
“第三年,公司的情況開始好轉,我們終于從打地鋪換成了一個像樣的出租屋。在那期間,我每天外出跑客戶,他每天在工廠盯著工人輪軸轉,十幾天見不到一面。”說到這里,時添自嘲般笑了一聲,“更不要說什么像樣的約會和性生活了。”
“后來的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時添用手揉了揉臉,想要讓昏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一點,“封禹越開越大,利潤成倍往上滾,我倆賺得盆滿缽滿,也總算實現了財富自由。我們開始出入各種高檔場合、買車買房、環球旅游,慢慢也將結婚提上了日程。直到在這件事發生前,我都一直堅信,過去所有的失去和付出,就是為了過上我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的軌,也不知道他什么開始有動別的心思,想要獨吞整個封禹,讓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可是沒有人聽我的解釋,他們只是一遍遍地在背后嘲笑我,諷刺我,說我真好騙。”頓了頓話頭,時添用一雙朦朧不清的眸子抬眼望他,“他們就用這么輕描淡寫的幾個字,概括了我和季源霖那個狗雜種的八年。”
“周斯復,”他問,“這八年你他媽去哪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時添的聲音里多了一種平時沒有的鼻音,乍一聽起來,有點像是帶上了幾分刻意壓抑著的委屈。
可時添怎么可能會對著他示弱呢
這人要是真的想,不對著他一巴掌扇過來都是好的。
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和醞釀,周斯復雙眼微閉,聲音喑啞“我找不到你。”
“你找不到我”
時添笑了,笑出一行很好看的白牙,“周斯復,你放屁。”
“我這八年,除了偶爾出差和回老家,哪也沒去過。”他勾起唇角,如同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每年同學聚會我都去,就想著能不能碰上你一次,結果一次也沒有。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近況、我的行蹤,我就在這里,你說你找不到我。”
窗戶大開,酒氣散了,周斯復的聲音也斷裂在了風里“十天,我一直在看著你長大。”
時添緩緩眨了下眼睛“你這話什么意思”
“但太遲了。”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