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的多了,邱鶴年就把書桌搬到院子里,按先來后到一幅幅寫。
來的也不好意思空手,有帶雞蛋的、帶干果的、帶糖塊的,也有干脆給錢的,多了清言沒要他們的,一幅就要五十文,其實大概就是紙張和墨汁金粉的成本價。
鐵匠鋪子開在村子里,不少人看著眼紅,再說邱鶴年還是外來的,和本村人差著一層,清言明白他的心思,不指望這個賺錢,就是結個善緣。
有帶孩子過來的,幾個小孩在院子里來回跑著玩,清言挨個兒給小手里塞了一把糖,做爹娘的看見了都挺舒心。
有人空手來了,見還要給錢,嘴里就不痛不快地嘟囔著“張先生去年給寫也只要三十文,都是本村人,寫個春聯還賺自己人的錢”。
別人聽了,不用清言開口,就給他懟回去了,“你自己出去問問,今年紙價有多貴,在鎮上買幅春聯起碼得一百文,寫這么漂亮的,兩百文都賣得,人家寫了去鎮上賣不比給咱們寫強愿意給你寫就不錯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那人不吭聲了,興許是覺得沒臉,待了一陣默默走了。
清言還看見之前打水時,碰見的那幾個嚼舌頭的老頭老太太,來了之后看到清言盯著他們看,個個臊嗒嗒的,臉上掛著笑,也沒怎么說話,交了錢拿了春聯屢屢道謝,謝完趕緊走了。
隔壁陳玉出來看了好幾次,臉上酸唧唧的。以往這熱鬧都是他自己家的,眾人眾星捧月般,如今卻成了別人家的,不免有些不悅。但他相公得貼著年根兒才能回家,這活別人干了他也不好說啥。
有人見了就隔著柵欄跟他打招呼,說“聽說縣衙的文書病了,張先生被請過去代職了”
陳玉頗為矜持地點了點頭,那人恭維道“張先生文才卓絕,說不定這一代職,以后就真進了縣衙當老爺了。”
陳玉聽了臉上這才露出笑意,道“還沒譜的事呢,到時候再說吧。”
說著,他瞅了清言一眼,那目光里全是得意之色。
哪想到清言根本就沒注意他,看樣子連剛才的話都沒聽到,陳玉登時臉色又難看下來。
清言那哪顧得上陳玉那點心思,他陷入了麻煩,來的人太多,都聽說了他是讀書人,有人等不及,提議再搬張桌子過來,讓清言給寫。
他腦子都快炸了,磕磕巴巴一個字說不出來,正急呢,身后一個低沉的嗓音適時道“時間不早了,大家想寫什么都告訴我,今晚我寫得了,明天再來取就好。”
眾人一聽,看看天景,雖說還早,但也快到做晚飯的時間了,就都同意,紛紛離開了。
練字哪是一朝一夕能練好的,清言來這里以后天天練,雖然有進步,但想寫春聯還是差太多了。
這會逃過一劫,清言直拍胸脯。
人都走沒了,清言和邱鶴年一起收拾了東西,回了屋。
一直到把菜燉進鍋里時,清言才后知后覺好像有什么不對勁。
剛才邱鶴年的提議提得太是時候了,讓清言覺得,他簡直就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在故意幫自己一樣。
清言努力回想,自己都很小心地沒在對方面前動過筆,讀書時也是只聽不問,不應該露餡啊。
他坐在矮凳上,一邊拉風箱,一邊狐疑地偷偷看向身旁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男人,對方的側臉在火光明滅下深沉而內斂,湖水般的眼眸里,好像蘊藏了無盡的隱秘。
清言突然想起來,前兩天兩人一起做了年前的大掃除,屋里的柜子這類的,因為比較沉重,都是邱鶴年負責打掃的。
壞了,他想起來了,他忘記把藏在衣柜里的練字紙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