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勢欺人
程慕寧忽然挑了下眉,不由想起當年。
那時先帝駕崩剛兩個月,程慕寧與許相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不得不轉頭尋求其他能與之抗衡的助力,于是她想方設法在裴邵跟前打轉
無需真的做什么,只要流言蜚語傳出去,京中世家一旦對裴氏有所顧忌,就難免會有所動搖。
可向來目的明確,進退有度的程慕寧,唯獨在哄騙裴邵這件事上失了分寸。
那時的裴邵,逗弄兩句就會板起臉。
起初程慕寧還以為是武將世家家風嚴謹,聽不得輕浮的話語,后來才發現,原來河東來的小狼崽經不得撩撥,那壁壘森嚴之下,是紅透了的耳根,和紊亂的呼吸。
她越是越過雷池,就越是發現他骨子里的純良。
這對當時周旋于各種陰謀詭計中的程慕寧來說無異于發現寶藏,她在探索裴邵這件事上產生了極大的樂趣,她逐漸得寸進尺
“裴邵,我能牽你手嗎”
“裴小將軍,我能抱著你小憩一會兒嗎”
“裴霽山,我能坐在你腿上看奏章嗎”
她一步一步試探裴邵的底線,想看他意亂情迷,看他按耐不住發狂發瘋,可裴邵最克制不住時,也只是親親她,連舌頭都安分老實得令人發指。
直到有一日,裴邵高燒不退,路太醫喂錯了藥,誤將自己剛研制的新藥當清熱解毒散喂給了裴邵,眼看裴邵大汗淋漓,渾身更燙了
長公主乍舌,“路太醫,你平日都研制些什么你在太
醫院二十余年,不知此藥乃宮中禁藥”
路太醫驚慌失措道“公主您忘了,這、這不是您讓微臣給圣上和皇后助、助微臣有解藥”
程慕寧皺眉盯著裴邵,擺擺手道“快去。”
路太醫忙不迭跑了。
屋里只剩她和裴邵兩人,裴邵的呼吸愈發沉重,他強撐著起身,雙眸通紅“公主、你也出去”
程慕寧彎腰去探他的額頭,被他向后避開,程慕寧愣了愣,忽而一笑,轉身落了門栓,將路太醫連同解藥一并關在了門外。
她再次彎腰,“你現在確定,要我也出去嗎”
裴邵自然什么也沒做,路太醫進來喂了藥,他當即便昏睡了過去,身上溫度也漸漸退了。
只是那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穩,斷斷續續地做夢,夢里時而公主時而殿下的亂喊,程慕寧開始還不知他夢到了什么,直到白日他醒來,懊惱萬分地與她說“我昨日是不是弄疼你了”
原來是混淆了現實和夢境。
那時生了捉弄他的心思,程慕寧點頭嘆氣“是啊,好兇。”
“對不起”裴邵嗓音還是啞的,“公主,我等十三個月孝期過去,我們就成婚。”
他嚴肅道“我會稟明父兄,不會讓你吃虧。”
程慕寧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心頭便忽然軟了一下,隨口應下“好啊。”
再后來河東便出了事,待裴邵回來一切都變了樣,當日走得太急,也沒告訴他真相,不知他后來自己想起來了沒有昨夜胃疾犯的實在不是時候,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
程慕寧胡亂想著,感慨道“若是這種仗勢欺人,倒也還不錯”
沈文芥還陷在憤怒的情緒里,言官的毛病又犯了,正滔滔不絕著,猛地被打斷,他停下來道“公主說什么”
“嗯”程慕寧回過神,搖頭道“沒什么,你繼續。”
沈文芥聞言接著說“退一萬步,就算裴邵良心未泯,就算公主真穩得住他,那然后呢圣上他,他”要說的話興許又十分大逆不道,沈文芥重重唉了聲,“總之,公主替圣上兜一萬次底又如何,事后難保不會故態復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