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爹越是充滿干勁兒洪濤心里就越苦,好不容易把造船廠弄起來,剛走上正軌,還得親手拆了它,這種邁三步退兩步的事兒最讓人心煩。
“侯爺要走?……老漢能不能問問您打算去哪兒上任?只要那地方有河,咱家就跟著大人一起走,離開了工坊我們的手藝豈不是白費了!”
一句話就讓溫老爹從烈日炎炎墜入了冰窟窿,他比誰都明白新式大海船的工序和原料供應,光靠船匠們造不出來。
防水防腐的瀝青油、緊固船體的鋼螺栓、拼接桅桿的銅箍、升降帆具的銅滑輪、舵輪的升降和操作變速箱等等一系列零部件全要靠其它工坊制造,還有那些帆布,缺少了誰都不成。
“這就是本官今天想和您商量的事兒,去哪兒上任現在還不確定,甚至能不能上任都不一定。您來這里有兩年了吧?應該也知道本官在朝中和同僚矛盾頗深,一旦離任此地怕是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各工坊能否存留下來也不好說。大牛、二虎、三豹是本官的徒弟不假,也正是因此才不想讓溫家一起遭難。與其到時候不得不走,不如現在先琢磨個退路,這番話老人家可否明白?”
北伐的事兒在朝廷里不算太大的機密,但在民間還無人知曉,洪濤也不想從自己嘴里透露出去,讓遼人有了警惕就等于給新軍增加困難。
“……那官家也不管管他們?唉,老漢明白了,朝廷大事不是我等能說三道四的,不知侯爺可有計較,老漢我聽著便是。”溫老爹不是個糊涂人,聽明白了也想明白了,除了跺腳惋惜之外,還想聽聽開國侯的意思。
“本官倒也沒什么太好的應對之策,只是覺得這些工匠全散了太可惜。將來重新帶徒弟還得耗費一兩年功夫,最麻煩的是得有船練手,光靠跟著看四五年也學不會。您看能不能說服他們都跟著回漳州,王大官人那里我去說項,幫溫家弄個造船廠應該不是問題。”
洪濤也沒啥好辦法,只能把人先推給王浩。他不是想去日本嘛,必然對新式海船有需求。只要有需求就好辦,自己掏錢和溫家合股弄個造船廠,他們的手藝不會荒廢,還能慢慢培養新式海船的市場。
“……就按侯爺說的辦,老漢這就去找他們挨個說,能多帶走一個就多一個。只是侯爺您……”溫老爹低著頭想了想,這個辦法可行,他也不愿意手下的工匠散了。
“不用替本官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但去漳州開辦船廠的事兒您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有本官的份額,大牛、二虎、三豹暫時也不要說,到時候自會有人出面幫著操辦。”
既然溫老爹同意了,洪濤也就放心了,到底能有多少工匠肯跟著溫家去漳州討生活,那就是他們的選擇了,自己沒法挨個去做思想工作。
“唉……奸臣當道,老天爺不開眼啊!”看著開國侯背著手走上了河堤,溫老爹一拍大腿干脆蹲在地上小聲咒罵起來。
朝廷的事兒他不懂,可船廠里造的大海船是好東西肯定沒錯。開國侯到大名府這兩三年干了一大堆好事兒,這也是千真萬確的。但好官怎么就做不長久呢,這世道真沒有好人活路了嗎?
“爹、爹……”還沒罵痛快,腳手架上傳來了兒子的喊聲。
“嚎什么嚎,你爹還沒死呢,有屁快放!”溫老爹一肚子憋屈,還沒法和別人撒,正好兒分給兒子一部分。
“爹,湟州號回來了……”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溫大牛站在腳手架上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挨罵也得繼續說,不光說,還得指著說,西邊那一片白色的帆影太眼熟了。